林栖在南美庄园的客房里醒来时,窗外的月光正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下的缝合线,他下意识地按住那里,指尖触到绷带下温热的黏腻——又渗血了。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宴会厅的喧嚣早已平息,整座庄园陷入死寂,只有远处丛林里偶尔传来几声枭鸣,像极了“夜枭”行动时的信号。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将提前藏在通风管道里的微型通讯器塞进耳道,按下了开关。
“夜莺,这里是渡鸦,收到请回答。”萧砚白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传来,低沉的声线里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林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着咽下涌上的苦涩:“我在,情况怎么样?”
“董事会已经吵了三天,陈叔联合了三个老股东,要求暂停你的所有职务。”萧砚白的声音顿了顿,背景里隐约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公关团队找到了三个关键证人,能证明那段视频的拍摄时间线有问题,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每次我们放出证据,他们就会立刻抛出新的黑料。”
林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向楼下。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正背对着他站在走廊尽头,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规律的轻响,那是在计算巡逻间距。他压低声音:“别硬碰硬,他们的目的是拖垮萧氏的现金流,等我们耗尽精力再釜底抽薪。”
“我知道。”萧砚白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你那边……安全吗?”
林栖想起昨夜军火库里擦过耳边的子弹,想起犯罪集团头目摩挲着金表时眼底的阴鸷,喉间泛起铁锈味:“放心,富商的角色还没露馅。那个军阀情妇的红宝石耳环已经确认了,对应的账目编号指向地下钱庄的一笔洗钱交易,和萧氏之前被挪用的资金流水能对上。”
“核心账本呢?”
“应该在庄园的密室里。今晚的宴会有个拍卖环节,他们会用艺术品交易来掩护转账,我打算趁机潜入地下室。”林栖的指尖在窗沿上轻轻敲击,计算着从宴会厅到地下室的最短路线,“对了,让技术部查一下犯罪集团头目的私人医生,我怀疑他和萧氏的内鬼有联系,上次截获的加密邮件里提到过‘定期体检’,可能是接头暗号。”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萧砚白压抑的咳嗽声。林栖的心猛地一紧:“你又没好好休息?”
“老毛病了,不碍事。”萧砚白的声音刻意放轻松,“林栖,别勉强自己,实在不行就先撤出来,萧氏垮了我可以再建,但我不能没有你。”
温热的液体突然涌上眼眶,林栖赶紧别过头,望着远处贫民窟里零星的灯火。七年前他离开“夜枭”时,萧砚白也是这样站在机场安检口,眼里的红血丝比机场的指示灯还要亮。那时他说“等我处理完最后一件事就回来”,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重逢时萧砚白手里捏着的股权转让书,比他特工证上的照片还要陌生。
“这次不会让你等太久。”林栖的声音有些发哑,“等解决了这边的事,我们去樱花镇住一阵子,就像以前说好的那样。”
“好。”萧砚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笑意却像针一样扎在林栖心上,“我让‘夜枭’的人在边境接应你,密码还是老规矩,用《夜莺颂》的第三段。”
“知道了。”
通讯器挂断的电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林栖将微型设备藏进西装内衬的暗袋里,那里还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他和萧砚白坐在大学图书馆的台阶上,樱花落在萧砚白的发梢,他正低头给相机换胶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是他特工生涯里唯一不敢写入报告的“破绽”。
敲门声突然响起,林栖迅速将照片塞进枕头下,调整好表情:“请进。”
进来的是接头人,穿着熨帖的燕尾服,手里端着一个银盘,盘子里放着一枚镶钻的袖扣:“先生,这是今晚拍卖的参拍号牌,用这个可以进入VIP席位。”
林栖接过袖扣,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接头人的手腕——那里有一个极淡的蛇形纹身,是“夜枭”外围成员的标记。他不动声色地将袖扣别在衬衫上:“拍卖品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有一幅毕加索的素描,据说是从私人收藏家手里流出来的。”接头人的眼神在林栖的衬衫领口停留了半秒,那里因为昨晚的打斗还留着一道浅浅的淤青,“不过今晚的重头戏是一场慈善捐款,名义上是资助当地的学校,实际上……您懂的。”
林栖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红酒杯晃了晃:“当然,慈善总是最好的遮羞布。”
接头人躬身退了出去,林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整齐地叠着一套黑色紧身衣和几样微型工具——这是他出发前“夜枭”负责人硬塞进他行李箱的,当时他还笑着说“可能用不上”,现在看来,老狐狸的预感总是比他的计划要准。
墙上的古董钟敲响了七下,宴会厅的音乐声隐约传来,像毒蛇吐信的嘶嘶声。林栖换上定制的丝绒西装,对着镜子整理领带时,忽然看到镜中自己的眼神——那是属于特工“夜莺”的眼神,冷静、锐利,带着随时准备赴死的决绝。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处的旧伤,那里是三年前为了掩护萧砚白撤退时留下的枪伤,疤痕的形状像一只展翅的鸟,和“夜枭”的徽章一模一样。
宴会大厅里水晶灯的光芒比南美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林栖端着香槟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听着周围人用夹杂着西班牙语的英语谈论着军火价格和毒品纯度。犯罪集团头目坐在主位上,手指上的骷髅戒指在灯光下反射出阴冷的光,他正在和一个穿军装的男人低声交谈,那个男人的袖口别着和军阀情妇耳环同款的红宝石袖扣。
林栖假装欣赏墙上的油画,眼角的余光却在快速记录着周围人的特征:穿棕色皮鞋的保镖腰间有枪套的凸起,穿紫色晚礼服的女人手指关节有长期握枪的老茧,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会计师总是在每杯酒喝到三分之一时看表,可能是在计算监控的盲区时间。
拍卖师敲下木槌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拉回舞台,那幅毕加索的素描正在被竞拍,价格已经炒到了七百万美元。林栖注意到犯罪集团头目在价格喊到九百万时,轻轻碰了碰酒杯,坐在他斜对面的军火商立刻举起了号牌。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意味着这笔钱将通过地下钱庄转入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有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的慈善捐款箱上。主持人用煽情的语调讲述着当地儿童的困境,林栖趁机溜进了通往二楼的侧门。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依次亮起,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夜枭”训练基地里的障碍跑道。
地下室的入口藏在一幅巨大的挂毯后面,密码锁的数字键盘上沾着一点金色的粉末——那是宴会厅里用的香槟洒在地上的痕迹,说明最近有人频繁出入这里。林栖输入了根据军阀情妇耳环款式破解的密码,“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纸张和金属的气息。地下室里堆满了木箱,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在手电筒的光束里翻滚,像无数细小的幽灵。林栖沿着墙壁摸索,手指触到一块松动的砖,按下去之后,侧面的墙壁突然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果然放着一个黑色的金属保险箱。
保险箱的密码锁是老式的转盘式,林栖将耳朵贴在箱门上,转动转盘时的齿轮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这是他在“夜枭”学到的第一课,用听觉辨别密码的齿合角度,就像当年萧砚白教他辨认不同年份的红酒,说“每一瓶酒都有自己的心跳”。
当最后一个数字归位时,保险箱发出轻微的弹开声。林栖深吸一口气,打开箱门的瞬间,手电筒的光照在一叠厚厚的账本上,封面上的蛇形标记与萧氏内鬼电脑里的病毒程序图标完全一致。他迅速将账本塞进防水袋,就在这时,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是“夜枭”的紧急信号。
林栖的心沉了下去,按下接听键的瞬间,传来的却是萧砚白急促的声音:“林栖!快走!他们知道你是特工了!那个私人医生已经招了,内鬼不是一个人,是整个审计部门的小组,他们早就被犯罪集团收买了!”
“什么?”林栖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看向身后,“怎么会暴露的?”
“是老股东陈叔!他昨晚偷偷进了你的病房,看到了‘夜枭’的标志!”萧砚白的声音里带着电流的杂音,似乎在奔跑,“他们在地下室安装了热成像仪,你已经被包围了!我让‘夜枭’的支援从通风管道进来,你往东边的军火库跑,那里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到海边!”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林栖迅速将账本藏进通风管道的缝隙里,抽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刀。黑暗中,第一个冲进来的保镖被他用刀柄击晕,第二个的手腕被短刀划开,枪掉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更多人。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犯罪集团头目的怒吼声在地下室回荡,带着被欺骗的暴怒。
林栖在木箱之间穿梭,子弹打在金属箱上的声音像雨点一样密集。他翻身跃上一个高高的货架,踢翻上面的弹药箱,借着烟雾的掩护朝东边的军火库冲去。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鲜血正从西装的侧腰渗出——刚才躲避子弹时被货架上的铁钩划到了旧伤。
军火库的铁门被从外面锁死了,林栖用短刀撬开门锁的瞬间,看到里面堆放的火箭筒和手榴弹,突然想起七年前执行任务时,他和萧砚白被困在军火库,最后是靠一枚手榴弹的爆炸冲开了缺口,萧砚白把他护在身下,后背被弹片划开的伤口,比他现在的伤要深得多。
“砰”的一声巨响,军火库的门被撞开,犯罪集团头目举着枪站在门口,脸上的伤疤因为愤怒而扭曲:“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富商不会知道怎么拆解手榴弹的保险栓。说!是谁派你来的?”
林栖靠在弹药箱上,握紧了手里的短刀。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一样涌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账本还在通风管道里,萧砚白还在等他回去,樱花镇的樱花还没等到他们一起去看。
就在这时,头顶的通风管道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银色的面具从格栅里探出来,紧接着是熟悉的枪声。犯罪集团头目的枪掉在地上,他捂着肩膀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从通风管道跳下来的人。
“夜枭”的支援到了。
林栖的意识在枪声中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萧砚白站在樱花树下,手里拿着那本他写了一半的回忆录,风掀起书页,露出夹在里面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人笑得像个孩子,完全不知道未来会有这么多枪林弹雨,只知道牵着手就能走到永远。
当“夜枭”的人把他抬上直升机时,林栖的手指还在微微动着,像是在描摹某个看不见的轮廓。机舱外的月光照亮了南美丛林的轮廓,像一张摊开的巨大地图,而他知道,无论地图上的路线有多曲折,终点一定是萧砚白所在的方向。
直升机穿过云层时,林栖在颠簸中睁开眼,看到通讯器的屏幕还亮着,上面是萧砚白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