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中案

《案中案》

梅雨季的第七天，雨水将城市浸泡得发胀。“王氏侦探事务所”二楼的铜铃叮咚作响，王选轩握着放大镜的手顿了顿，油墨未干的报纸上，失踪者的照片正对着他苍白的脸——第四张陌生面孔，嘴角还挂着未凝固的笑意。

“王哥，警局的加急件。”杨帆启航抱着牛皮纸袋撞开虚掩的门，黑色衬衫洇着深色水痕，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波斯地毯上晕开灰渍，“这次的失踪案，和前三起有诡异的重合点。”

牛皮纸袋里滑出几张现场照片。前三具尸体蜷缩在城市边缘的废弃建筑里，姿势如被折断的玩偶。他们的右手腕都缠着褪色的红绳，指甲缝里塞满潮湿的泥土，唯有眼睛被剜去，空荡荡的眼窝里插着干枯的野蔷薇。而最新失踪的青年，是市立大学的考古系研究生，最后出现的监控画面里，他正对着空气微笑。

“第四位失踪者的手机信号在城郊山区消失。”杨帆启航将地图摊在桌上，红笔圈出的区域布满密密麻麻的等高线，“但那里根本没有能让人凭空消失的建筑。”

王选轩的指尖划过地图上那个诡异的空白区域，骨节泛着病态的白。他忽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信，泛黄的信纸上只有一行蝇头小字：“当眼睛看见真相，就该永远闭上。”此刻那行字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与失踪者空洞的眼眶重叠。

深夜的山区弥漫着腐叶的腥气。王选轩和杨帆启航的手电筒光束在雨幕中交织，照见一截半埋在泥里的红绳。杨帆启航蹲下身，指尖触到绳结处凸起的硬物——是枚青铜质地的古币，正面刻着扭曲的饕餮纹，背面却印着现代的年月日。

“这是......”杨帆启航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劈碎。密林深处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混合着类似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音。王选轩猛地拽住他的手腕往后退，一道黑影擦着杨帆启航的肩膀掠过，带起的腥风里混着浓烈的腐臭味。

手电筒的光圈扫过，他们看见半人高的荆棘丛后，悬着一件沾血的白衬衫。正是失踪研究生的衣着。杨帆启航冲过去，却在触到布料的瞬间僵住——衬衫下没有躯体，空荡荡的衣袖里倒出一把湿漉漉的泥土，混着细碎的牙齿。

“是第三具尸体上缺失的臼齿。”王选轩蹲在旁边，镊子夹起一枚沾着黏液的蔷薇刺，“有人在故意混淆线索。”他忽然抬头，手电筒光束刺破雨幕，照见二十米外山壁上蜿蜒的凿痕。那些符号歪歪扭扭，像是某种失传的古文字，又像是孩童胡乱的涂鸦。

回市区的路上，杨帆启航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后视镜里，他瞥见王选轩正在仔细比对古币和凿痕照片，苍白的脸映在手机冷光里，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车载电台突然滋滋作响，中断的新闻播报被刺耳的电流声取代，隐约能听见孩童的笑声。

“王哥，”杨帆启航突然开口，“你记不记得第一起命案现场，法医在死者喉咙里发现的东西？”他的声音发颤，“那些黑色的、像虫卵一样的......”

“是某种菌类的孢子。”王选轩头也不抬，放大手机照片上的古文字，“但全市的实验室都检测不出具体种类。”他忽然眯起眼，照片里某个符号的弧度，竟与三天前匿名信的笔迹如出一辙。

事务所的台灯在凌晨两点依然亮着。王选轩将所有线索照片贴满整面墙，用红绳在失踪者、古币、孢子和匿名信之间连线。杨帆启航端着两杯冷掉的咖啡进来时，正看见他盯着墙上的某处，瞳孔剧烈收缩。

“这些失踪者都研究过同一批文物。”王选轩的手指点在照片交汇处，“去年从城郊古墓出土的青铜器，现在就存放在市立大学的......”他的话戛然而止，窗外炸响的惊雷照亮了他骤然苍白的脸。

杨帆启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玻璃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血痕，蜿蜒向下，在窗台积成小小的血泊。而楼下的街道上，穿着白衬衫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正是本该失踪的研究生。当他转身时，手电筒的光束恰好扫过那张脸——空洞的眼窝里，野蔷薇正在雨夜中疯狂生长。

此后的调查愈发诡异。每当他们接近关键线索，证物就会离奇消失，相关证人不是突发疯病就是人间蒸发。第七次走访市立大学时，保管青铜器的教授被发现死在陈列室，胸腔被剖开，里面塞满了沾着孢子的泥土，右手腕缠着褪色的红绳，左手却紧攥着半张泛黄的纸。

“是古墓的拓片。”杨帆启航凑近查看，声音几乎要被雨声吞没。拓片上刻着与山壁相同的文字，下方却多了一行朱砂写的现代汉字：“当第七只眼睛睁开，所有秘密都将归于永恒。”

王选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外跑。暴雨冲刷着街道，积水倒映着扭曲的霓虹灯光。他们在某个巷口撞见浑身湿透的刑警队长，对方手里拿着证物袋，里面是失踪研究生的手机——屏幕碎裂，最后一条短信发送于失踪当天，收件人是王选轩的号码，内容只有一串数字：70913。

“这是......”杨帆启航话音未落，王选轩已经冲向事务所的方向。70913是档案柜的密码。当他们气喘吁吁地打开柜门，却发现所有关于失踪案的资料不翼而飞，只留下一张便签，上面是杨帆启航熟悉的字迹——正是他今早留在桌上的草稿。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王选轩转身看向杨帆启航，发现对方的瞳孔正在诡异地收缩，右手无意识地摸向手腕。那里不知何时缠上了褪色的红绳，而他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青铜古币的轮廓。

“王哥，”杨帆启航突然露出一个陌生的微笑，眼尾弯成危险的弧度，“你听过‘引魂者’的传说吗？”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混着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当有人试图揭开真相，就会成为新的容器......”

事务所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王选轩摸到对方冰凉的指尖，却在即将抓住时被狠狠甩开。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照见杨帆启航空洞的眼眶，野蔷薇的藤蔓正从他的喉咙里钻出，缠绕着那枚刻着饕餮纹的古币。而窗外，第七个身影正在月光下浮现，右手腕的红绳随风飘荡，指向城市深处那座永远在修缮的钟楼——那里藏着比失踪案更恐怖的真相，却永远无法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