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映宫阙

五年后，深秋的雁门关外，宋颜汐掀开马车帘幔，漫天黄沙裹挟着枯叶扑面而来。她攥紧袖中陆景行遗留的半截护心镜，镜面上的裂痕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如同横亘在她心口的那道疤。

"公主殿下，夜枭将军已在城门口等候。"侍卫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城楼上，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陆景行俯视着缓缓驶入城门的马车，目光落在车辕上那对鎏金鸳鸯——正是当年她及笄礼时，他亲手打造的嫁妆。他握紧腰间佩剑，剑柄缠着的布条早已褪色，却依然能隐约辨出暗红血迹。

"一别五载，公主风采更胜从前。"他的声音低沉如旧，却带着几分陌生的疏离。

宋颜汐抬眸，对上他淬了霜雪般的眼神。他的眉眼依旧凌厉，只是左颊多了道狰狞疤痕，像是命运刻下的烙印。"听闻夜枭将军屡建奇功，陛下特命本宫前来犒赏三军。"她的声音平稳如常，袖中的护心镜却硌得掌心生疼。

当夜，议事厅内烛火摇曳。陆景行将战报推到她面前，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手背。宋颜汐猛地缩回手，却见他勾唇冷笑："公主还是这般怕我？"

"陆将军误会了。"她垂眸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余光瞥见他案头摆放的并蒂莲镇纸——竟是用当年她送他的和田玉残片重新雕琢而成。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报！北狄突袭，前锋已至三十里外！"

陆景行霍然起身，玄甲碰撞发出清响。他转身时，宋颜汐看见他后颈处未愈的鞭痕，与记忆中那夜她父皇命人用金鞭抽打陆老侯爷的画面重叠。

"公主若是害怕，大可躲在马车里。"他故意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毕竟，您父皇的金枝玉叶，怎经得起战火？"

宋颜汐攥紧裙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陆将军别忘了，本宫也是宋国的公主。"

他闻言大笑，笑声里却满是悲凉："公主？多么讽刺的称呼。当年您以公主身份踏进陆府，带走的是满门性命；如今又以公主身份而来，不知这次，要带走什么？"

帐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宋颜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有些伤疤即便愈合，也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而他们之间，早已不是单纯的爱恨，而是隔着家国、恩怨，还有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而他这次是来复仇的，烽烟错契。

暴雨冲刷着箭楼的青瓦，宋颜汐握紧城墙上的雉堞。远处火光如赤色长蛇蜿蜒而来，北狄战鼓震得她耳膜生疼。陆景行的身影在雨幕中疾驰，玄甲映着雷光，恍若当年那个带她纵马草原的少年将军。

"公主快避！"侍卫话音未落，一支流矢擦着她耳畔钉入木柱。宋颜汐伸手拔箭，却在箭尾摸到熟悉的刻痕——那是陆景行独有的箭术标记。她猛然回头，正对上城楼转角处那双琥珀色瞳孔。

陆景行倚着湿漉漉的梁柱，指尖把玩着染血的箭矢："公主的胆子倒是见长。"他故意将箭尖抵在她喉间，雨水顺着剑脊滑落，"不过下次，别再挡我的路。"

宋颜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覆上他虎口处的旧伤："这道疤，是十六岁替我挡箭留下的。"她的声音被雨声撕碎，"阿景，我知道你在等一个机会。"

陆景行浑身僵住，剑柄上褪色的布条缠住两人交叠的手指。五年前的画面突然涌来——她也是这样仰望着他，眼里盛着星辰，说要做他的后盾。而如今她的父皇，正用他全家的性命做后盾。

"机会？"他猛地扯开她的手，染血的指腹在她脸颊留下红痕，"我的机会，从陆府那把火起就只剩复仇。"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号角声，北狄的铁骑兵已冲破防线。

宋颜汐突然扯下腰间皇室玉牌："用这个调城西守军，他们归我直管。"她将玉牌塞进他掌心，冰凉的触感让陆景行瞳孔骤缩，"当年我没能护住你，这次..."

"住口！"陆景行捏碎玉牌，碎屑划破掌心，"宋颜汐，你以为一块玉就能抵消血债？"他转身要走，却被她从背后死死抱住。

"那夜我在火场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求父皇收回成命，求他赦免陆家，可他说...说民心比江山更可怕。"陆景行的后背渐渐湿润，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城外喊杀声渐近，陆景行突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斑驳的城墙上。他的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呼吸滚烫："若是我今夜攻下皇城，亲手取你父皇性命，你会如何？"

宋颜汐仰头望着他，睫毛上的水珠坠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襟："那我就站在城楼上，看着你...也看着我们的曾经，一起覆灭。"

战鼓轰鸣中，陆景行突然低头，却不是吻，而是狠狠咬住她的肩头。宋颜汐闷哼一声，血腥味在齿间散开，分不清是他的伤，还是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