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藏海身着钦天监监正官服立于门阶下。
玄色缎面上绣着白鹇，金线在晨光中流转，如同将整片星空揉碎了铺在衣料上。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藏海将衣襟攥得更紧些间，童年的画面突然漫上来。
那年他不过垂髫年纪，蹲在钦天监的门槛外数蚂蚁，看父亲穿着同款官服送一位老臣出门。
黑色马车停在巷口，铜铃在风里叮咚作响，他追着车辙问：
藏海“爹爹为何不坐那样的马车?”
蒯铎那时正摩挲着他头顶的软发，指尖的温度混着墨香漫过来：“坐上了，就难下来了。”
……
玉昭“走啦。”
玉昭的灵体在他衣襟内轻轻颤动，三指宽的身影透过衣料映出淡青光晕，指火划过白鹇的图案。
藏海垂眸瞥了眼衣中若隐若现的淡青光晕，压低声音道：
藏海“好。”
话音落，却不动声色地将官服领口又紧了半寸，遮住玉昭逐渐凝实的轮廓。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转角处，藏海忽然感到衣襟内有微光闪烁。
玉昭自暗纹中浮出，墨发垂肩如瀑，指尖轻轻抚过他胸前的金线云纹。
玉昭“这官服的绣工倒比你父亲当年的监正官服精致三分。”
她的声音空灵如晨露，尾音却带着几分俏皮。
玉昭“只是这颜色…倒衬得你愈发像尊冷面阎罗了。”
藏海看着玉昭围着他左瞧右瞧的模样，垂下眼眸，轻轻一笑。
他耳根微红，虽极力掩饰，却仍悄然泄露了几分心底的情绪。
藏海“哪里有？”
车窗外，钦天监朱漆大门已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吱呀一一”一声，马车破过钦天监门前的石狮子底座。
“大人，到了。”车夫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藏海。
他刚要下车，却被玉昭突然抓住手腕，触感如同冰雪沁入骨髓，带着刺骨的凉意。
玉昭灵体的声音骤然低沉。
玉昭“西南角者槐树下有七块青砖呈北斗排列，昨夜子时，有重物拖拽声自地下传来。”
藏海的指尖在车帘上顿了顿，目光扫过钦天监影壁后的那株古槐。
幼时父亲蒯铎正是在这棵树下教他辨认二十八宿，那时的槐树尚未中空，更没有如今缠绕树干的暗红藤蔓。
他深吸一口气，将玉昭重新轻轻按回衣襟，袖中罗盘却已悄然转动。
穿过三重院落时，白玉兰的幽香裹挟着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藏海的脚步微滞，目光掠过观星仪立柱上斑驳的漆痕——那些看似随意的纹路，分明是天现星与摇光星的连线。
旧情旧景难免触景生情，只是一切都物是人非罢了。
各司五官郎及属官已在协政堂外，众人都等待着新任上官。
堂内高阔，梁柱是百年的楠木，漆皮被岁月磨出温润的包浆。
仰头能看见梁上悬着的“协政”匾额，颜体字笔锋沉厚，匾额边缘嵌着暗金色的云纹，在窗棂透进的晨光里泛着淡光。
正中摆着一张长案，案面是整块紫檀木，被经年的手掌磨得发亮。
案上摊着几张宣纸，墨迹未干的字里能认出“河工”“漕运”的字样。
朱漆门“吱呀”开了道缝，藏海的身影刚显，众人便齐齐躬身，袍摆扫过地面，带几缕微尘。
藏海“各位请起。”
目光扫过堂内列位，最后落在末席空着的座椅上，那处的案几干干净净，连茶盏都没收走。
“监后司五官平轶郎时全，称有要事在身，不能前来恭迎大人。”常无医抢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周到。
藏海“无妨。”
藏海的声音平淡，像堂角香炉里漫出的烟，不疾不徐。
“监正大人，我们可算是把您盼来了。”常无医往前凑了半步，“下官过去总猜，能年纪轻轻掌钦天监的，该是何等人物?今日一见——”
他咂咂嘴，目光在汪藏海身上打了个转，“丰神俊逸不说，方才几句话，便知是有大才的。下官笨如朽木，日后还望大人多提点。”
藏海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转而望向众人：
藏海“闲话不必多言，各司卷宗都带来了?”
闵世宁应声上前，将一卷文书呈到案前，文书的墨迹还带着新的浅痕：“天文司近日除观星测象，正修订明年夏历，依大雍礼法定夏令节气、农耕时序，好让百姓顺天时作息。”
藏海接过文书，指尖划过“夏历”二字，目光又飘向监后司的空座，阳光落得笔直，像道无人填的空缺。
藏海“各位把文卷留下吧。”
他放下文书。
藏海“今日初来，许多事还需细看，午后若有疑问，我再登门拜访，大家先回。”
众人躬身告退，脚步声渐远，堂内只剩藏海和侍卫。
檀香还在飘，缠上梁间的“协政”匾额。
……
作者柠檬“藏海大人即将整顿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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