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节发白，老式居民楼里传出油锅爆炒的声音以及香味。她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隔壁奶奶出来倒垃圾时，她才掏出钥匙开了门。
“臭丫头还知道回来吗？”母亲抄起玄关处的拖鞋砸过来。浓烈的酒气混着变质的泡菜味道扑面而来。
林瑶低头看着母亲脚边东倒西歪的酒瓶罐子开口说道：“开学第一天，老师拖堂...”话音未落，烟灰缸擦着耳边砸在鞋柜上，水晶碎片迸溅时，林瑶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头，这个动作却激怒了喝醉酒的女人：“翅膀硬了？还知道躲了是吧？”母亲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后拽，头皮撕裂的疼：“说是不是跟那个野男人在鬼混，跟你爸一个德行！下贱！”
后腰撞到餐桌角的瞬间，林瑶吃疼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腥味在口腔漫开时，她瞥见阳台那盆焉了吧唧的绿萝，那是父亲离开的时候种的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
“我这就去做饭。”她撑起身体，刚准备走向厨房时，母亲又突然抄起鸡毛掸子抽在她的小腿上：“赔钱货，，米缸都见底了，还不知道买吗？”
林瑶踉跄着躲进厨房，水龙头哗哗作响，她将最后一杯米倒进锅里，手腕内侧的烫伤撞上锅沿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上周母亲打翻热水壶留下的。
窗外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顾楠捻灭这根烟，仰头望着窗户上忙碌的人影，让他想起在路边上看见的流浪猫，也是这样弓着身体舔舐着伤口。
从那之后，林瑶虽然能看见顾楠，但是他不是在睡觉就是睡醒之后就走了，两个人压根就没有什么交集。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她以为他们就这样安然无恙的度过高三整个上学期的时候，却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关系变的更进一步。
放学的铃声惊动了天台的白鸽，林瑶绕便利店绕了三圈，因为她害怕遇到染着黄毛的家伙，他已经跟着自己整整一周了，每次都要在学校徘徊好久才敢回家。
这次她畏首畏尾的在墙角往外看，发现没什么人松口气，抬脚没走几步路的时候就被人给堵住了。
张德脖子上的金项链闪闪发光，刺的林瑶睁不开眼。
“哟，瑶妹妹，我们这么有缘分吗？又遇见了。”混混的手指缠上她的发梢：“跟德哥去唱歌好不好啊？在给你买几条好看的小裙子怎么样啊？”说着一群人笑了起来。
林瑶抿了抿唇，随后扬起一张脸说：“好啊。”下一秒便踹向对方的命根子后撒腿就跑。
张德气急败坏的说：“臭娘们，给我追。”
林瑶低着头猛猛的跑，眼里早就蓄满了泪水，小小体格子怎么能跑得过一群壮汉呢，还没跑多久就一不小心撞到了人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张德一群人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小体格子我看你现在还往那跑。”随后对着拦住的人道谢：“谢了，兄弟。”
“一群人打一个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林瑶的耳朵里，她一激灵猛地抬头一看是顾楠。
张德龇牙咧嘴的：“臭小子还以为是一道的没想到敢坏我好事，知道老子是谁吗？。”
顾楠把林瑶护在身后，脸上满是瞧不起的神色：“我管你是谁。”
张德忒了一口唾沫，撸起袖子就对身后的兄弟说：“兄弟们，开荤咯~给我弄死他们。”
顾楠不耐烦的说：“正好没吃降压药。”
林瑶小脸惨白的连滚带爬的躲到一旁，看着顾楠一个人打四五个，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报警。
报完警之后，她便看见一个人掏出一把管制刀具，然后朝着顾楠下手，她大叫一声下意识喊道：“小心。”然后那把刀直接从顾楠的手臂擦了过去，血珠飞溅刀顾楠白色的T恤上。
警笛声就在这个时候由远及近，张德一群人听见时，啐了口唾沫落荒而逃。
顾楠依靠着斑驳的砖墙滑座在地，喘着粗气。
林瑶见状，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他走过去：“你...”她颤抖着手去触碰他的伤口，却被他攥住手腕：“便利店，买碘伏和纱布。”
林瑶答应后，跑出两步又折返，将校服外套扔进他怀里：“压着止血。”她扎起的头发此刻全散了，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可那双眼睛却亮的吓人。
等林瑶买完东西狂奔回来后，看见顾楠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地乖乖的等着她突然就松了口气。她蹲上前说：“谢谢。”
顾楠睁开眼，接过碘伏和纱布：“下次别那么晚回家。”
林瑶没说话，静静的看着顾楠处理伤口，看着他的动作那么的娴熟，也不知道是经历过多少次，每次打架都这么危险吗？想着她的眼中不自觉的浮出眼泪。
“我好歹救了你，你不搭把手吗？”顾楠没好气的说。
林瑶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胡乱的擦了把脸便帮他绑好了纱布，她犹豫了一会开口说：“你怎么在这。”
“路过。”顾楠看着绑着丑陋的纱布说：“真丑。”
林瑶的神还没有恢复过来，就看见顾楠抓起外套起身，走了几步发现人没有跟上回头喊道：“怎么不走，还想等着他们回来吗？”
林瑶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来跟了上前低声说：“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麻烦的。”
顾楠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的走着。
林瑶抿了抿唇，没在说话。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看着身后的人的人影林瑶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落了下来。
没过多久，林瑶便停下了脚步说：“我到了，还有，今晚谢谢你。”
“嗯，我走了。”
林瑶踌躇了一会又说：“伤口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回去了，拜拜。”说着转身就朝家的方向跑去。顾楠依旧站在那颗梧桐树下，看着少女离开的方向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之后，低头拨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朝着林瑶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夕阳把巷子里的积水染成血红色，黄毛叼着烟，正跟兄弟几个炫耀着发生的事情，巷子口的光被挡住时，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是你们动了四中学校的人？”声音不大，却让整条巷子瞬间安静下来，黄毛抬头，看见几个还穿着校服的男生逆着光沾着，为首的没穿校服外套，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包扎的痕迹——那是今天黄毛手下被擦伤的男生。
“哟，好学生也学人堵巷子吗？”黄毛吐掉烟头，正嘲讽着，下一秒便被顾楠身后染着紫毛的家伙一拳撂倒在地，随后被人狠狠的按着，张德被打蒙了，身后的兄弟也被吓到了，一动也不敢动，其中有一个人好像认出了紫毛的扑通一声腿软倒在了地上：“许哥，你怎么在这。
这都是误会。哥”
被叫做许哥的人笑了起来，“有点眼力见，只不过你们惹错了人，你们面前的，可是我的大哥。”黄毛龇牙咧嘴的在地上斜着眼往上看，便看见对方锁骨下面有道月牙形状的疤——去年自己的老大好像就是被这个人用板砖拍进医院的。
“我不知道...”黄毛艰难的开口，顾楠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夕阳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看似不经意的对着张德的手臂，实则下一秒一道惨叫声便回荡在整个巷子口：：“不知道那就给我狠狠的记住。”
“哥哥哥，我错了，我以后每天都护送嫂子。”张德的额头上布满了汗，顾楠听见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来：“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他起身，将手中的碎玻璃扔到一边，四中晚自习的铃声远远传来，顾楠望向林瑶经常走的那条路，看见熟悉的人影时，转身便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剩下的便交给紫色头发的人处理了。
从那之后，顾楠还是跟之前一样，除了上课睡觉，睡醒后离开，但是变了的是，每次放学的时候林瑶总是能看见顾楠跟在她身后，在他跟着的期间，每天晚上路上都很安全，她也再也没有看见过张德那群人了。久而久之的她也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了。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九月份。
林瑶把保温盒往课桌里面推了推，这是他给顾楠带早饭的第二周，铝制饭盒左下角被撞出个凹陷，像个月牙。这是为了感谢他的答谢，反正对方也没有拒绝过，还老老实实的都吃了，只好天天带着咯。
教室门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顾楠拎着沾满颜色的外套晃进来，她是后面才知道原来他离开教室都是去了画室。
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卫衣，身上有股淡淡的颜料的味道以及烟草味，还蛮好闻的。
“豆浆在第二层。”林瑶一边写着数学题一边说：“包子是梅干菜的。”
顾楠懒洋洋的“嗯。”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个玻璃瓶放在她桌上。晨光透过玻璃瓶，折射出七彩光斑在数学题上跳动，这是画室用剩的颜料，被他改成这样了。
右后方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林瑶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陈小棠在瞪她。
自从顾楠每天都送她回家之后，这样的目光就像蜘蛛网一样粘在她身上，怎么样甩都甩不掉。最夸张的是上周一，顾楠就是同她这拿了一张纸，下午储物柜里就出现了用红色油漆喷的“贱人。”不过后面顾楠就将这群人狠狠的“揍”了一顿，为她出了口恶气，倒是让她爽的很。
“喂。”顾楠突然用笔戳她：“这题辅助线画错了。”
林瑶低头看着自己画的几何图形，果然在梯形对角线多出一笔，正准备擦掉时，顾楠已经将写好的解题思路递过来了。
林瑶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其实从那件事过后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他依旧上课睡觉，但是在她遇到不会的题目时，总是能及时的送来解题思路，而林瑶就是早上给他带早饭，因为她发现了他胃不好。不过每次还回来时，底下都会多出一些零食或者小糖。
放学的时候下起了雨，林瑶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顾楠撑开那把黑色的雨伞问：“你今天不去画室吗？”一边问一边钻进雨伞里，闻到了他身上松木香的味道。
顾楠把雨伞倾斜向她那边：“老张头说石膏像都被我砸完了，暂时不让我进画室。”
林瑶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画画时还怪暴躁呢。”
路过便利店时，顾楠突然停下了脚步，林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橱窗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林瑶好像看见了张德那群人出现在上面，显示的内容是预图对女学生...
她感觉到顾楠的手臂肌肉骤然绷紧，伞柄发出细微的卡擦声，她假装没看见新闻里的内容，指着对面的奶茶店转移注意力：“新出的芋泥，我请你？”
“蛀牙的人少喝甜的。”顾楠嗤笑一声，在她准备掏零钱的时候抢先付了款。店员的小姑娘红着脸多看了他几眼还送了小零食。
林瑶暗戳戳的嘲笑：“魅力还挺大。”
“嗯？”顾楠没听清要求她再说一遍，林瑶才不说，感觉就是故意的。等她出来的时候，橱窗里的新闻已经跳过了，林瑶心里默默的吐槽：恶有恶报。
随后便不自觉的看向顾楠的手臂，他察觉了对方的目光不怀好意的说：“怎么了？被我的肌肉吸引了吗？”
林瑶白了他一眼：“不要脸。”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期中考试，她没有想到她和顾楠之间的联系居然让陈小棠这么讨厌她。居然在考试的时候污蔑她。
考试考到一半的时候，陈小棠突然举手：“老师，林瑶笔袋里有东西，好像是小抄。”
监考老师抽查出那张写满公式的纸条时，林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她明明考试前都检查了一遍的，为什么这个纸条还能出现在她的抽屉里。
“不是我的...”她苍白的无力解释着，考场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难怪说最近成绩突飞猛进...”
陈小棠语气带着一丝嘲笑：“证据都找到了，还说自己没有。”
“好了。”监考老师巡视一圈：“这件事会调查清楚的，同学门继续考试。”
“砰。”的一声，顾楠突然一个没站稳，将画板箱踢翻，里面的颜料泼洒而出。五颜六色的液体漫过讲台，他举着一双沾着颜料的手笑着说：“不好意思啊老师，脚滑了。”
“顾楠！”监考老师气的脸色发黑：“你们俩一起去教务处！”
走廊瓷砖透着寒意，林瑶盯着自己的脚尖：“为什么帮我。这件事我看就是陈小棠故意的。”
“你解题的时候喜欢咬笔帽。”顾楠靠在墙上玩着打火机，金属开合的声音清脆悦耳：“而且我相信你。”
林瑶猛地抬起头，晨光穿过走廊窗户，在顾楠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听见他说：“上次月考的时候，最后一道大题你在草稿纸上算了四五遍才抄到试卷上去。”
林瑶没说话，我是为什么，还不是怕算错了，真的是，她心里不爽的辩驳着，就这样两个人到了教务处。
询问之后，教务处的老师开始查看监控，一开始都是正常的，随后快考试的时候林瑶站起身出去了，林瑶解释说：“突然肚子疼，去上厕所了。”
随后就看见陈小棠出现在林瑶的桌子旁，然后监控就出现了故障。
那个纸条也被颜料污染的无法辨认。陈小棠在校长办公室哭的梨花带雨，说只是关心同学。 结果这件事也不了了之。她知道是陈小棠做的这件事，可是她没有证据，最后的结局就是两个人各写了一份检讨书。
这真的是无妄之灾。
考试结束的时候，林瑶缩在教室角落订正纸卷，第十七题的几何证明依然空着，铅笔尖在纸面戳出小洞，像她心里溃烂的伤口。
“喂。”顾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传进她的耳中：“以后我给你补习吧。”
“嗯？”林瑶听见愣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又“嗯。”了一声。她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见不得自己被欺负呗。
她握着笔的手不自觉的加重，长发遮住了她嘴角上扬的角度。
从那之后有空顾楠就带她去画室补习。
画室的玻璃窗蒙着一层水雾，顾楠用尾指在上面画出一道抛物线，晨光穿透他的方程，在林瑶的草稿本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一尾跃动的锦鲤。
“把第三问的加速度代进去。”顾楠咬着铅笔头：“注意摩擦力方向。”
林瑶的笔尖在纸面晕开墨点，这是他们补习的第七天，顾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整套十年前的高考真题，泛黄的书卷散发着旧书特有的霉味。她总怀疑这些是他从哪个二手市场收来的。
“错了。”顾楠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这个地方要旋转45度。”他掌心有颜料和他身上的香味混合，拇指按在她跳动的脉搏处：“就像素描透视里的消失点。”
林瑶呼吸一滞，她看见顾楠的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处一小片的阴影。
画室后门传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陈小棠抱着作业本经过，涂着粉色的指甲在门框上狠狠的掐着：“真不要脸，大早上....”
“陈同学。”顾楠头也不回的抛出一只粉笔头：“你鞋带开了。”
粉笔精准的打在陈小棠限量版帆布鞋上，雪白鞋面顿时多了道灰痕。
林瑶听见压抑的抽泣声跑远，低头发现顾楠在她的草稿纸上画了只戴着皇冠的小河豚，旁边标注：防御值MAX。
她被他的举动逗笑了，补习进行到第九天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暴雨，林瑶缩在便利店屋檐下，看顾楠冒雨冲进对面的文具店，回来时，湿了一半，但怀里的素描本却干爽：“接着说昨天没说完的动能定理吧。”
雨帘将世界隔绝成方寸之地，他撕开新买的蜡笔的包装，用红色画出小球的运动轨迹：“当它滚到这个位置...”
“阿嚏。”林瑶的喷嚏打断讲解，顾楠皱着眉头摸了摸她的额头，突然把连帽衫脱下扔了过去。带着体温的布料罩住她的脑袋，薄荷味道汹涌而至。
“穿上。”他摆过身去弄蜡笔：“病猫可考不进年级前十。”
林瑶攥着尚有体温的外套，默默的套了上去。心里却乐开了花。
雨势逐渐小的时候，顾楠摸出一个铁盒子，打开后是五颜六色的糖纸，每张背后都是公式：“奖励。”他把盒子推过来：“解对一题吃一颗。”
林瑶挑出印着向日葵的糖纸，背面用钢笔写着麦克斯方程组，她含着蜜桃味道=的硬糖做题的时候，顾楠正在素描本上画着暴雨中的便利店，画到屋檐下的少女的时候，听见对方说：“顾楠，你下次能不能多准备一点向日葵的糖纸啊？”
“为什么？”
“我喜欢啊，向日葵，向阳而生。”林瑶眼睛瞪的大大的，里面像是有一团光狠狠的刺动了顾楠的心，他握紧了手中的画笔停了下来，随后在画少女时他换成了黄色的蜡笔——向日葵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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