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事情

接待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胡小雯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林瑶半跪在沙发前，覆在胡小雯手背上的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

“小雯……”林瑶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看着我，好吗？”

胡小雯的肩膀又剧烈地抽动了一下，过了好几秒，她才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慢慢抬起头。宽大的墨镜下缘，泪水已经浸湿了口罩边缘，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盛满了惊惶、委屈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她看着林瑶，嘴唇在口罩下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更多的眼泪汹涌而出。

林瑶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摘下了胡小雯的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张苍白憔悴、泪痕斑驳的脸。这哪里还是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在生活里活力满满的胡小雯？这分明是一个被恐惧和压力折磨得快要崩溃的灵魂。

“没事了，小雯，没事了。”林瑶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温柔却异常坚定，“我在这里。琳达也在这里。我们都在。没有人能再伤害你，我保证。”

或许是林瑶那不容置疑的“保证”，或许是终于在最信任的朋友面前卸下了伪装，胡小雯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来。她猛地扑进林瑶怀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失声痛哭起来。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和无助，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林瑶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单薄身体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肩头的衣料。她轻轻拍着胡小雯的背，像哄着一个受惊的孩子，一遍遍重复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在，我在……”

站在一旁的经纪人琳达也红了眼眶，背过身去悄悄抹泪。她看着林瑶，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复杂的愧疚。

胡小雯哭了很久，直到声音嘶哑，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林瑶扶着她重新坐好，递上温水。胡小雯小口小口地喝着，情绪似乎终于宣泄掉一部分，不再像刚才那样濒临崩溃，但眼神依旧脆弱而惊惶。

“对…对不起，阿瑶…”胡小雯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真的不是…”

林瑶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捏了捏：“傻瓜，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她看着胡小雯憔悴的脸，心中那份愧疚如同藤蔓般疯长，勒得她喘不过气。“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每天就知道埋头工作，回来得那么晚……你明明那么累，脸色那么差，我还以为只是工作压力大……我甚至都没好好问过你……” 她的声音也哽住了，充满了深深的自责，“我这个朋友当得太失败了！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我真是……愧疚死了！”

胡小雯反手用力抓住林瑶的手，急切地摇头：“不是的！阿瑶，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故意瞒着你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我知道你工作有多拼，压力有多大，你自己的事…也那么难。”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瑶小腿的方向，又很快移开目光，“我…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不想让你担心。而且……而且我害怕。”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怕你知道我是‘苏蔓’之后，我们之间就变了……怕那些狗仔、那些疯子会盯上你，连累你……我怕失去你这个…唯一可以说真话的朋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助，“在这个圈子里，真心太难了……我只有你了，阿瑶。我不想…不想因为我的麻烦，把你推得更远……”

林瑶的心被狠狠刺痛了。原来胡小雯的隐瞒，不是不信任，而是更深沉的保护和珍惜。她怕连累自己，怕失去自己这个“唯一可以说真话的朋友”。这份小心翼翼，这份沉重的守护，让林瑶的愧疚感更深，同时也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笨蛋！”林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什么连累不连累？以后不许再这么想了！听到没有？”她捧起胡小雯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胡小雯也好，苏蔓也好，你就是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起面对！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蛆虫，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胡小雯看着林瑶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她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似乎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掺杂了一丝找到依靠的委屈和释然。

“嗯！”她哽咽着，紧紧回握林瑶的手。

情绪初步稳定后，林瑶迅速进入专业状态。她示意琳达也坐下，拿出记录本和录音笔（征得胡小雯同意后）。

“小雯，琳达，现在我需要了解所有细节，越详细越好。尤其是那些威胁事件。”林瑶的语气变得冷静而锐利，“你说门口被放过不明物品？具体是什么？什么时候？几次？监控有没有拍到？”

胡小雯擦了擦眼泪，努力回忆：“大概…从三个月前开始断断续续有。一开始是一些死掉的昆虫，用盒子装着放在门口……后来是……是带血的动物内脏，装在袋子里……”她说到这里，身体又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最近一次…是两周前，是一个…一个被肢解的玩偶，很像我在上一个剧里演的角色…上面…上面还插着刀…”

林瑶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眼神冰冷如霜。

“每次都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林瑶追问。

“基本都是…早上。”胡小雯回忆道，“我睡得浅，或者琳达来接我时发现的。”

林瑶眉头紧锁：“晚上呢？你晚上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或者发现门口有东西？”

胡小雯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晚上好像没有过。”

林瑶立刻看向琳达：“琳达姐，你们报警后，物业或者警方调取过监控吗？尤其是晚上和凌晨的？”

琳达立刻点头：“调了！但…效果不好。我们那个单元楼入口的监控角度有点偏，而且那家伙…包裹得太严实了！每次出现都戴着帽子口罩，低着头，身形…很普通，根本看不清脸。时间也都在后半夜，一两点左右，没什么人进出。”

“后半夜？”林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什么，她猛地看向胡小雯，“小雯，你记不记得，我最近这两个月，因为跟那个并购案，几乎天天加班到凌晨一两点才到家？”

胡小雯愣了一下，随即也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是…是啊！你回来都很晚！有时候我都睡着了……”

林瑶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所以……有没有可能，那些东西，其实是在你睡着之后，后半夜被放下的？而因为我回来得晚……”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更深的愧疚，“……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已经……把它们处理掉了？”

胡小雯和琳达同时愣住了。

胡小雯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但她的沉默，无疑就是最好的答案。

林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和心疼猛地冲上眼眶！原来如此！原来不是没有威胁，而是她的好友，在她每晚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之前，已经默默地将那些血腥恐怖的“礼物”清理干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为了不让她担心，不给她“添麻烦”！

“小雯……”林瑶的声音哽住了，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份无声的保护和牺牲，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痛如绞。

胡小雯低下头，小声道：“我…我怕你看到了会害怕…会影响你工作…而且…而且我也怕你知道了，会不顾危险非要查下去……”她抬起头，看着林瑶，眼中带着恳求，“林瑶，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那个人…真的很可怕！”

“我知道。”林瑶用力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再睁开时，眼神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决心。她看向琳达：“琳达姐，麻烦把所有的监控录像，尤其是拍到那个模糊人影的片段，全部拷贝一份给我。时间、地点、动作特征，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

她又转向胡小雯，语气放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小雯，从现在开始，你搬去公司安排的安保房，或者去琳达姐那里住，不要回公寓了。手机暂时换掉，所有社交账号交给团队管理，不要再看任何评论和私信。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