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着沙粒抽打在蒙古包上,密集如战鼓。
帐内,铜壶在牛粪炉上咕嘟作响,奶香混合着砖茶的醇厚弥漫开来。
敖子逸盘腿坐在毡毯上,一位蒙语老额吉正用浸湿的毛巾,细细擦拭他摔跤时蹭破的手臂。
老人布满褐斑的手粗糙却异常温柔,口中哼着音调奇古的歌谣。
“疼吗?”
张云龙递过一碗滚烫的咸奶茶。
少年摇头,盯着碗中晃动的奶皮:“刚才……那招锁腿,跟牧民的哥哥学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对不起,不该偷袭。”
张云龙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奶皮舀进少年碗中。
帐外风声凄厉,帐内茶香氤氲。
老额吉擦完药,从怀里摸出一枚温润的狼髀骨护符,用红绳系在敖子逸手腕上,又拍了拍他的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慈祥的祝福。
沙尘止息,夜幕如墨。
巨大的篝火堆被点燃,火星噼啪着窜向缀满钻石的夜空。
烤全羊的焦香再次主宰空气。
酒过三巡,蒙古族汉子们抱起马头琴,苍凉悠远的琴声如泣如诉。
火光跳跃在每一张被风霜雕刻的脸上,也照亮了六位旅人眼中跳动的光。
敖子逸撸起袖子,露出手腕的狼髀骨,对着篝火高高举起:“额吉说,这是草原狼的膝盖骨,最硬的一块!戴着它,摔倒一百次,也能站起来一百零一次!”
少年人的豪情被火光镀上金边。
陈哲远第一个举起酒碗:“敬摔倒!”
“敬第一百零一次!”
众人轰然应和,粗陶碗碰撞出沉闷又滚烫的声响。
娜扎被热情的牧民姑娘拉入舞圈,学着跳起甩袖舞。
杨迪和陈哲远抱着马头琴研究,拨出不成调的噪音。
张云龙和丞磊并肩坐在火光照不到的边缘,望着那片喧嚣与光亮。
“拍到了吗?”
张云龙问。
丞磊调转相机屏幕——篝火的光焰中,敖子逸仰头大笑的侧脸,手腕的狼髀骨悬在红光里,像一枚小小的、燃烧的图腾。
深夜,草原重归寂静。
六人裹着厚毯躺在蒙古包外。
沙尘暴洗过的星空,纯净得令人窒息。
银河倾泻,仿佛伸手便能掬起一捧星砂。
“额吉说,”
敖子逸的声音在星空下格外清晰,“草原上的人走了多远,天上的星星都看着。”
他手腕上的狼髀骨,在星光里泛着温润的微光。
无人应答。
只有无垠的星河,沉默地注视着这群在云端牧道上留下足迹的旅人,聆听着风传递的、关于摔倒与站起的誓言。
张云龙闭上眼。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摔跤时草屑与尘土的粗粝,耳畔是篝火旁陶碗碰撞的钝响,鼻腔里萦绕着咸奶茶的暖香,还有那枚系在少年腕上、象征不屈的狼骨触感。
下一扇门后或许仍有险隘。
但巴音布鲁克的风已刻进骨骼,篝火淬炼的誓言在脉搏中奔流。
星群低垂,前路可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