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最盛的七月午后,我在阁楼的旧纸箱里翻出泛黄的毕业纪念册。塑料封皮早已翘起边角,歪歪扭扭的字迹里藏着十七岁的夏天。那些潦草写下的"永远做朋友"和"苟富贵勿相忘",此刻在日光里泛着温柔的光,像被岁月揉皱的糖纸,折射出青春特有的斑斓与酸涩。
青春期的心事总像梅雨时节的云,明明酝酿着倾盆大雨,却始终不肯痛快落下。记得高三那年暗恋隔壁班的男生,特意绕道经过他的教室,假装不经意地瞥一眼后,又红着脸快步走开。在草稿纸角落反复写他的名字,用橡皮擦擦出毛边,最终把整张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后来听说他去了北方的大学,我们的故事停留在未送出的圣诞贺卡和永远没说出口的晚安。
宿舍楼下的梧桐树见证过太多深夜的徘徊。熄灯后的走廊里,几个女生挤在应急灯下,小声讨论着喜欢的人今天有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月光从安全出口的绿色标识上漫下来,在地面投下幽绿的影子。有人因为朋友的一句玩笑话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也有人为了一场辩论赛的失利彻夜难眠。那些在当时以为天大的事,如今想来不过是青春长卷上的细小褶皱。
成长的阵痛总在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袭来。大学开学那天,母亲转身离开时被行李箱绊了一下,我看着她慌忙扶住栏杆的背影,突然发现她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几缕。原来在我们迫不及待想要挣脱束缚的同时,父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深夜接到高中挚友的电话,听她在电话那头哭着说和男朋友分手,我们隔着千里的距离沉默良久,最后只能说些笨拙的安慰。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友情,也会在现实的洪流里变得脆弱不堪。
图书馆的落地窗外,四季轮回更替。春天看樱花簌簌落在自习桌上,夏天听暴雨敲打玻璃的声响,秋天数着银杏叶由绿转黄,冬天隔着雾气在窗上画小小的太阳。在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日子里,在为论文焦头烂额的时刻,在求职面试屡屡碰壁的清晨,突然懂得成长从来不是线性的坦途,而是蜿蜒曲折的山路,每一次攀登都伴随着跌倒与爬起。
如今站在二十岁的门槛回望,那些兵荒马乱的日子早已沉淀成生命里的星光。曾经以为无法跨越的鸿沟,原来不过是成长路上的小小驿站;那些以为会铭记一生的伤痛,也在时光的冲刷下渐渐褪色。就像旧相册里微微发黄的照片,虽然不再清晰,却永远定格着最真实的模样。
暮色渐浓时,我合上纪念册,把它轻轻放回纸箱。窗外的梧桐树又在风中沙沙作响,新抽的嫩芽在夕阳里泛着微光。原来成长就是这样,在期待与遗憾的拉扯中,在迷茫与坚定的交替里,我们慢慢褪去青涩的外壳,长成自己曾经憧憬的模样。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擦肩而过的人,那些遗憾与失落,最终都化作青春独有的印记,在记忆深处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