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接下来的几天，雷狮变得异常“老实”。
这种老实，让整个高二（1）班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中。
他不再在课堂上睡觉，也不再望着窗外发呆。他会坐在座位上，虽然眼神依旧没什么焦点，但至少是看着黑板的方向。老师提问，他虽然不会主动回答，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直接无视或者发出嘲讽的声音。
他不再捉弄同学，甚至连同桌的她，他都刻意保持着距离。他的椅子不再像以前那样恨不得挪到教室另一边，但也绝不会靠近分毫。他不再在她的桌洞里放奇怪的东西，不再在她回答问题时冷嘲热讽，甚至连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起初，大家以为雷狮是转性了，或者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风暴”。老师们私下讨论，甚至有老师偷偷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雷狮只是淡淡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有她知道，雷狮的变化，似乎是从那天傍晚的街角开始的。
那天她哭着跑开后，回到家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很久。第二天去学校，她已经做好了再次面对雷狮的刁难和嘲讽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如果他再找茬，她就直接去找老师调座位。
但出乎意料的是，雷狮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像一个普通的同桌。
这种沉默，比之前的刁难更让她感到不安。她不知道雷狮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她只能更加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尽量忽略旁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只是，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种下，就很难彻底抹去。即使她告诉自己已经放下，即使她刻意不去看他，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会不自觉地飘向他的方向。
她看到他上课偶尔会走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空洞。
她看到他课间不再和那帮狐朋狗友出去鬼混，而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一坐就是十分钟。
她看到他偶尔会拿出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似乎想做点什么，最终却又放弃。
有一次，她不小心把笔掉在地上，弯腰去捡，却看到雷狮几乎同时也低下了头。两人的头差点撞在一起，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味。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雷狮的目光。
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锐利或冷漠，而是带着一丝……慌乱？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难过？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最后，还是雷狮先移开了视线，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坐直身体，拿起笔，假装在看书。
她也赶紧坐好，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刚刚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雷狮坚硬外壳下的一丝……柔软？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困惑。雷狮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她想不通，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自己的错觉。也许，他只是觉得无聊，换了一种捉弄她的方式而已。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安迷修依旧对她很好，会主动和她说话，帮她解答问题。但她心里却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和宋然在一起时的轻松和舒服还在，但那种能让她心跳加速的悸动，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偶尔会想起雷狮，想起他张扬的紫色头发，想起他锐利的眼神，想起他那些伤人的话语，也想起那天傍晚他眼中的震惊和慌乱。
心里那扇被冰封的门，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六）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她收到了一张折成心形的纸条，是坐在前面的女生传给她的。
她疑惑地打开，上面是一行不算工整但很有力的字迹：“放学后，学校对面的‘左岸咖啡馆’，我有事找你。——雷狮”
看到落款，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找她？雷狮找她能有什么事？难道是又想捉弄她？还是……
她不敢往下想，心里充满了忐忑。
放学铃声响起，她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心里天人交战。去吧，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不去吧，又觉得心里不安。
“走了。”安迷修在门口等她，笑着说。
“你先走吧，安迷修，”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我有点事，晚点再走。”
“哦？什么事啊？需要帮忙吗？”安迷修关切地问。
“不用不用，”她连忙摆手，“就是……一点私事。你先回去吧。”
安迷修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看着安迷修离开的背影，她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教室。
学校对面的“左岸咖啡馆”是一家很安静的小店，装修风格偏复古，暖黄色的灯光，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她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雷狮。
他今天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一部分头发，显得有些落寞。他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黑咖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最终，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紧张。
雷狮抬起头，紫色的眼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她愣住了。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雷狮嘴里说出来，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让她震惊。
看到她惊讶的表情，雷狮的耳朵微微泛红，他别开视线，看着窗外，继续说道：“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做那些无聊的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鼓起巨大的勇气。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
他似乎很难表达自己的感受，眉头紧紧皱着，脸上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窘迫。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他终于转过头，再次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真诚，“我看到你，就……就想引起你的注意。但我用错了方式，我太蠢了，只会用那些最幼稚、最伤人的方法。”
她静静地听着，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原来，那些刁难和嘲讽，并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想引起她的注意？
“我看到那些男生围着你，我就生气，”雷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看到你和宋然走得那么近，我就……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我不想让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想让你……”
他的话顿住了，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
“我想让你……只看着我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她的心脏。
她看着雷狮，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期待，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他紧握成拳的手指。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厌恶和不耐烦，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一份笨拙又炽热的喜欢。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难过，而是因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雷狮……”她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狮看到她哭了，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到她面前，声音也变得急切：“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容却已经绽放开来。
“笨蛋雷狮，”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笑意，“你真是个大笨蛋。”
雷狮看着她破涕为笑的样子，愣住了。灯光下，她的眼睛像含着泪的星星，嘴角的笑容甜美得让他心颤。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容，不是对宋然的那种礼貌疏离的笑，也不是被他捉弄时的那种委屈的笑，而是真正的，带着一丝嗔怪，又带着一丝温柔的笑。
那一刻，雷狮觉得，之前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烟消云散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所以，”雷狮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紧张，“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一个……好好对你的机会。”
她抬起头，望进他紫色的眼眸里，那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满满的、毫不掩饰的爱意。
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嗯。”
一个字，却让雷狮瞬间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得像阳光，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的阴霾和戾气，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
“太好了！”他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语气里充满了欣喜，“你等着，我以后肯定对你好，比谁都好！”
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样子，她也忍不住笑了。心里那扇被冰封了许久的门，终于彻底打开，阳光照了进来，温暖了整个心房。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咖啡馆里的灯光更显温馨。爵士乐还在流淌，咖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握住了彼此的整个世界。
那些曾经的误解和伤害，那些笨拙的喜欢和试探，都在这一刻，化作了通往未来的桥梁。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七）
确认关系的那个夏天，蝉鸣格外聒噪，阳光也似乎比往年更加灼热。但对她和雷狮来说，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染上了一层甜蜜的滤镜。
雷狮不再是那个只会用尖刺武装自己的校霸。在她面前，他收敛了张扬的戾气，虽然依旧带着几分桀骜不驯，却多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会在每天早上给她带一份热乎乎的早餐，有时是她喜欢的豆浆油条，有时是精致的三明治，包装纸上偶尔还会歪歪扭扭地写一句“快吃，笨蛋”。
他会在她上体育课跑步累得气喘吁吁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嘴上说着“体力这么差，以后怎么跟我混”，眼神却充满了关切。
他会在她晚上自习到很晚时，骑着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等在教学楼门口，紫色的头发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上来，送你回家。”他拍了拍后座，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霸道，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坐在雷狮的摩托车后座，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紧紧抱着他的腰，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和坚实的触感。前方是他宽阔的后背，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她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样的雷狮，和她印象中那个冷漠张扬的校霸判若两人。
当然，雷狮的“本性”偶尔也会暴露。
比如，当又有不长眼的男生凑到她面前献殷勤时，雷狮会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用那双充满寒意的紫色眼眸盯着对方，直到对方讪讪地离开。“离她远点。”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事后，她会轻轻戳戳他的背：“你刚才好凶啊。”
雷狮会转过头，挑眉看着她，语气理所当然：“我的人，别人不能随便看。”
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却甜滋滋的。
他们的关系在学校里渐渐公开。起初，同学们都感到不可思议，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校霸，竟然和新晋校花在一起了？而且看起来，还对她百般呵护？
但很快，大家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谁都能看到雷狮看她时，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宠溺和温柔。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隐藏的爱意。
安迷修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对她说：“祝你幸福。”他是个温柔的男生，懂得成全。她对他说了声“谢谢”，心里充满了感激。
高二的暑假，雷狮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他们会骑着摩托车去郊外看星星，躺在草地上，听着虫鸣，聊着天。雷狮会指着天上的星星，煞有其事地给她讲解星座，虽然很多都是他自己瞎编的。
他们会去逛热闹的夜市，雷狮会霸道地买下她所有多看了两眼的东西，不管是可爱的发夹，还是奇怪的小饰品。“喜欢就拿着。”他把东西塞进她手里，语气是惯有的不耐烦，眼神却很温柔。
他们也会像普通情侣一样，去看电影，去吃火锅，去逛商场。雷狮虽然嘴上说着“逛街真麻烦”，但还是会耐心地跟在她身后，帮她提东西，在她问“这件好看吗”时，认真地给出意见（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你穿什么都好看”）。
这个夏天，充满了阳光、蝉鸣、摩托车的轰鸣声，还有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甜蜜回忆。
（八）
高三的来临，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乱了所有的节奏。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焦虑的气息，厚厚的复习资料堆成了小山，试卷像雪花一样飞来。
雷狮也收敛了许多玩心，虽然依旧不会像宋然那样埋头苦读，但也开始认真听课，做习题。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
“喂，这道题怎么写？”雷狮会把练习册推到她面前，指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会拿起笔，耐心地给他讲解，从公式到步骤，一点点分析。雷狮会难得安静地听着，紫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的侧脸，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
“听懂了吗？”她讲完后，会抬起头问他。
雷狮会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挑眉：“差不多吧。不过，还是你讲的比老师清楚多了。”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她能看到他偷偷在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记下解题步骤。
晚上的自习课，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她会认真地做题，雷狮则会在旁边看着她，或者自己也拿出书来看。偶尔，他会伸手，轻轻帮她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她会脸颊发烫，抬起头看他，他则会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假装在看窗外。但她能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这样安静而温馨的陪伴，成了高三枯燥生活中最甜蜜的调剂。
当然，压力也无处不在。模拟考的成绩起伏，对未来的迷茫，都会让她感到焦虑和不安。
有一次，她因为模拟考成绩不理想，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偷偷哭。雷狮很快就找到了她。
“哭什么？”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有些生硬，却没有了往日的不耐烦。
她抬起泪眼，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雷狮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然后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一次考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你这么聪明，下次肯定能考好。”
“可是……我怕……”她哽咽着，“我怕我考不上我们想去的大学……”
雷狮沉默了一下，然后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别怕，有我呢。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的，就一定会一起去。就算你考砸了，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去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她知道，雷狮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雷狮看着她泛红的眼睛，突然凑近，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乖，”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别胡思乱想。有我在。”
那个吻很轻，却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和焦虑。她抬起头，望进他紫色的眼眸里，那里有坚定，有温柔，还有满满的爱意。
她知道，不管未来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雷狮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高三的时光在紧张而忙碌中飞速流逝。当最后一门考试的铃声响起时，整个考场都爆发出了欢呼。
她和雷狮走出考场，阳光正好，洒在他们身上。
“结束了。”她轻声说，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嗯，结束了。”雷狮也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他牵起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过去的三年，有误解，有伤害，有甜蜜，有陪伴。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那些曾经觉得难熬的日子，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珍贵的回忆。
他们的青春，因为彼此的存在，而变得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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