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总是空着。
不是因为光线不好,恰恰相反,下午三点的阳光会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被染成暖金色。只是这里的桌椅比别处旧些,木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细灰,而且正对着楼梯口,总会有脚步声断断续续地飘上来。
我喜欢这里。旧木头有干燥的气息,脚步声像某种规律的背景音,翻书时指尖划过纸页的声响会变得格外清晰。
今天我刚把《虚实之境》摊开在桌面上,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就响起来了。不是拖沓的学生,也不是沉重的管理员,是很轻快的节奏,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弹性,每一步都像踩在精确计算过的节点上。
我没抬头。书页上正写着主角在镜子迷宫里追逐自己倒影的段落,那些扭曲的镜面把人影折成碎片,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妄。
“同学,能借过一下吗?”
声音很干净,带着点笑意,像冰面反射的光,听着温和,却没什么温度。
我往旁边挪了挪椅子,视线依然停留在书页上。黑色的皮鞋尖从眼角余光里闪过,停在我对面的空位旁。然后是拉开椅子的轻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最后是一本书被放在桌上的声音——很轻,但能听出精装硬壳的质感。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抬起头。
帕洛斯正垂着眼翻书,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几缕碎发落在额前,遮住了一点眉骨。他的睫毛很长,投下浅浅的阴影,当他抬眼时,我才看清那双眼睛——是花瞳,像把两块漂亮的的玻璃嵌进了同一双眼眶里。
“莉莉?”他挑了下眉,嘴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真巧。”
我捏着书页的指尖微微收紧。是帕洛斯,全年级第一[私设],学生会副主席,升旗仪式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时总能引来满堂掌声的帕洛斯。他的履历干净得像张白纸,成绩优异,乐于助人,连教导主任提起他时,语气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
可我总觉得,他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
“嗯,好巧。”我低下头,继续看我的书。
《虚实之境》的作者是暗影使者,一个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作家。没人知道他的性别、年龄,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存在。他的书总是带着一种潮湿的阴郁感,像雨天里布满水汽的窗玻璃,能看见外面模糊的人影,却永远摸不透玻璃背后的温度。
我是暗影使者的读者,从高二那年偶然读到《巷尾的弥诺陶》开始。那本书里写一个在城市迷宫里游荡的少年,靠窃取别人的记忆为生,最后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早在出生时就被偷走了。当时我坐在教室后排,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烦躁,可书页里的文字却像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喧嚣。
帕洛斯在对面翻书的动作很轻,偶尔会用笔在笔记本上写点什么。阳光斜斜地照在他半边脸上,把他下颌线的弧度勾勒得很清晰。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钢笔的姿势都透着种精心维持的优雅。
“你在看暗影使者的书?”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书脊往桌里推了推:“嗯。”
“他的书很特别。”帕洛斯的目光落在书页上,那双花色的瞳孔里映不出什么情绪,“总把真实和谎言搅在一起,让人分不清。”
“或许他只是在写真实。”我小声反驳。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那天下午我们没再交谈。我把《虚实之境》看到结尾,主角最终砸碎了所有镜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也变得透明。合上书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帕洛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桌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杯印,像个没说出口的句号。
后来在学校里碰到帕洛斯的次数变多了。
有时是在走廊上,他被一群同学围着讨论问题,看见我时会隔着人群点头示意,笑容依旧完美得挑不出错处。有时是在食堂,他端着餐盘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阳光落在他银白色的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钻。
我总是远远地看着。不是刻意关注,只是他太显眼了,像一幅精心装裱的画挂在喧闹的背景里,让人很难忽略。
真正和他有交集,是在期中考试后的表彰大会上。
我作为进步奖获得者上台领奖,下台时高跟鞋的鞋跟卡在了台阶缝里,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就在我以为要摔得很难看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小心点。”
是帕洛斯。他刚领完年级第一的奖状,身上还带着舞台聚光灯的温度。他的指尖很凉,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谢谢。”我低着头,脸颊发烫。
“不客气。”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的作文写得很好,尤其是关于‘影子’的比喻。”
我愣了一下。这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题是《光与影》,我写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影子,有些藏在暗处,有些却想挣脱阳光。那篇作文被当作范文在年级里传阅,可我没想到他会看。
“只是随便写写。”
“能把随便写写的东西写得让人记住,才更厉害。”他微微倾身,那双异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我叫帕洛斯,高二(3)班的。”
“我知道。”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赶紧补充道,“我是(1)班的莉莉。”
“莉莉。”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舌尖抵着上颚的样子很轻,“很好听的名字。”
那天之后,我们开始有了零星的交流。大多是在走廊里遇见时点头问好,偶尔会在图书馆碰到,他会问我在看什么书,我会答,然后他会说几句关于那本书的见解,总是精准又犀利,像手术刀一样剖开文字表面的肌理。
我发现他懂得很多,从古典诗词到现代哲学,甚至连冷门的东欧电影都能说出个一二三。他的知识面像个无底洞,可我总觉得,那些知识只是他用来装饰自己的外壳,就像他永远整洁的校服和恰到好处的笑容。
“你看过《雾中的默语者》吗?”有一次在图书馆,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他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我,阳光恰好落在他右眼的琥珀色瞳孔上,像融化的蜜糖:“暗影使者的?看过一点。”
“只是一点?”我有点惊讶,那本书在我们班女生里很流行,讲述了一个能听见别人谎言的女孩,最终却发现自己活在最大的谎言里。
“风格太阴郁了,不太喜欢。”他低下头,继续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而且逻辑有漏洞,那个女孩既然能听见谎言,为什么会一直相信自己的母亲?”
“也许是因为她渴望被爱吧。”我小声说,“有时候知道真相,反而更痛苦。”
帕洛斯写字的笔尖停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他沉默了几秒,才轻笑一声:“你倒是比书里的主角更清醒。”
他的语气很平淡,可我总觉得,那句话里藏着别的意思。
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我因为要帮忙整理会场,留在学校到很晚。走出教学楼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晚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
校门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是帕洛斯。
他没穿校服,换了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背对着我,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
我本来想绕开他走,却听见他说:“……放心,下周就能交稿。嗯,还是老样子,先付一半定金。”
他的声音和平时不一样,没有了那种温和的笑意,带着点冷硬和不耐烦,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脚步一顿,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帽檐下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那双异色的瞳孔里没有了白天的温和,只剩下警惕和审视,像蛰伏在暗处的猫科动物。
看到是我,他眼里的警惕迅速褪去,又换上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表情,只是那笑容没抵达眼底:“莉莉?这么晚还没走?”
“刚帮老师整理完东西。”我指了指教学楼,“你呢?”
“等个人。”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拉了拉帽檐,遮住了更多的脸,“马上就走。”
他的语气里有明显的疏离,像是在赶我走。我识趣地说了声“再见”,转身往公交站走。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路灯下的帕洛斯又拿出了手机,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冷硬。风吹起他额前的银白碎发,露出那双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的眼睛。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很像《雾中的默语者》里的主角,白天和夜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周末在家,我又翻出《雾中的默语者》来看。看到女主角发现母亲一直在欺骗自己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推荐你看《有无之隙》,暗影使者的新作。”
我愣住了,这个号码我不认识。犹豫了一下,我回了条:“请问你是?”
对方很快回复:“帕洛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会有我的号码?想了想,大概是上次家长会帮忙整理名单时,他看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你也看暗影使者的书?”我问。
“偶尔。”他回得很快,“《有无之隙》比《雾中的默语者》好,逻辑更严密。”
“你好像对他的书很了解。”
“因为……”他隔了几分钟才回复,“我认识他。”
这条短信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我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认识暗影使者?那个神秘得像影子一样的作家?
我握着手机,指尖有些发烫,想问些什么,又觉得唐突。最终只回了句:“我会去看的。”
“嗯。”
对话就此结束。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那个“嗯”字后面的句号,像个不肯说出口的秘密。
《有无之隙》讲的是两个生活在平行世界的人,因为一次意外交换了身份。他们努力扮演对方,却在不经意间暴露自己的本性,最终发现,所谓的平行世界,不过是自己内心的投射。
书的结尾,主角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说了一句:“原来我们都活在自己制造的缝隙里。”
看到这句话时,我忽然想起了帕洛斯。白天的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夜晚的他,会是什么样子?那个打电话时语气冷硬的人,和那个说认识暗影使者的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周一在学校碰到他,我想提起短信的事,可看到他温和的笑容,话又咽了回去。他像往常一样和我打招呼,问我周末过得怎么样,仿佛那条短信只是我的幻觉。
“周末看了本好书。”我试探着说。
“哦?什么书?”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有无之隙》。”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他又笑起来,眼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怎么样?是不是比《雾中的默语者》好?”
“嗯。”我点点头,“结局有点难过。”
“现实本来就很难过。”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像叹息,“不过,缝隙里也会有光透进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异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像被风吹动的水面。我忽然觉得脸颊发烫,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看天上的云。
“快上课了,我先走了。”
“好。”
我转身往教室跑,身后似乎还有他的目光落在我背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从那以后,我和帕洛斯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通过短信,偶尔会在图书馆碰到。我们聊的话题大多是书,他推荐给我的书总是很合我的胃口,从卡尔维诺到博尔赫斯,从村上春树到残雪,那些带着点晦涩和孤独感的文字,像是连接我们之间的秘密通道。
他依然是那个完美的优等生,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逻辑清晰,在学生会里处理事务时井井有条,在走廊里和同学打招呼时笑容温和。可我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他解题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和他写东西时一样;比如他偶尔会走神,目光落在窗外,眼神空茫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比如他提到暗影使者时,嘴角的笑容会变得有些复杂。
“你为什么对暗影使者的书这么熟悉?”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在短信里问他。
他隔了很久才回复,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因为我们很像。”
这条短信让我愣了很久。像?他和那个阴郁、敏锐、洞察人心的作家像在哪里?是在那些关于谎言和真实的探讨里,还是在那些隐藏在文字背后的孤独里?
“哪里像?”我追问。
“都擅长伪装。”
这次他回复得很快,快得让我觉得那句话不是经过思考,而是脱口而出。
我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却不知道该回什么。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镜子迷宫里,四周都是帕洛斯的脸,有的在笑,有的在皱眉,有的眼神冰冷,有的带着暖意。我想找到出口,却发现每一扇门后都是更多的镜子,更多的他。
醒来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我摸出手机,看到帕洛斯发来的短信,是凌晨三点发的: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又酸又软。我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回复:
“是真的吗?”
他没有再回。
第二天在学校碰到他,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容温和,眼神清澈,和我讨论着昨天的数学题。我几次想提起那条短信,却都被他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放学时,他忽然叫住我:“莉莉,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夕阳的金辉落在他银白色的发丝上,那双异色的瞳孔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明亮。
“昨晚的短信……”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是我发的,抱歉,喝多了胡言乱语。”
喝多了?他一个高中生,怎么会喝多?
我看着他,他的笑容很坦诚,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我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别的东西,像被浓雾遮住的风景。
“没关系。”我低下头,掩住眼底的失落,“我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的样子,“走吧,我请你喝奶茶,算赔罪。”
我们并排走在放学的人群里,他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语气轻松,仿佛昨晚那条石破天惊的短信真的只是醉后的胡言乱语。我听着,偶尔应和几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路过书店时,我看到橱窗里摆着《有无之隙》的精装版,封面是一片模糊的灰色,中间有一道细细的光。
“那本书……”我指着橱窗,“结局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过。”
帕洛斯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眼神暗了暗:“嗯?”
“缝隙里不是有光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要愿意等,总会有光透进来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次的笑容好像真切了些,眼角有淡淡的纹路:“你说得对。”
那天的奶茶是珍珠奶茶,他记得我不爱喝太甜的,让店员少放了糖。吸管戳破塑封的瞬间,甜腻的香气漫出来,我忽然觉得,也许昨晚的短信,不全是胡言乱语。
我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依然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依然通过短信聊书,依然在走廊里笑着打招呼,可空气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像初春解冻的河流,冰层下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
他会在我生理期时,默默递过来一杯温水;会在我数学题做不出来时,耐心地给我讲解,指尖偶尔会碰到我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会在放学路上,陪我走到公交站,看着我上车才离开。
他的好很克制,很有分寸,像温水煮青蛙,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溺。可我总能在某些瞬间,看到他克制下的汹涌——比如他看着我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炙热;比如他不小心碰到我时,指尖瞬间的僵硬;比如他偶尔失神时,嘴角抿起的弧度里藏着的挣扎。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有一次在图书馆,我合上书,抬头问他。
他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闻言抬起头,阳光落在他脸上,那双花瞳里像落了星星:“因为你很有趣。”
“有趣?”
“嗯。”他点点头,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你不像其他人,总把我当成什么完美的标本。你看我的时候,眼神很干净,像在看一个……普通人。”
我愣住了。原来他知道,大家都把他当成遥不可及的优等生,像展览柜里的奖杯,只能远远看着。
“你本来就是普通人啊。”我笑了笑,“会看书,会做题,会……偶尔说点谎。”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只是这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是啊,我本来就是普通人。”
那天晚上,他又发来短信,只有三个字:
“是真的。”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脏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什么是真的?”我明知故问。
“我喜欢你。”
这条短信发来的时候,我正在看《有无之隙》的结尾,主角最终走出了那片虚无的缝隙,看到了真实的阳光。书页上的文字模糊起来,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我知道了。”我回复。
“那你呢?”
他的追问像鼓点一样敲在我的心上。我握着手机,指尖微微颤抖,想了很久,才打出几个字:
“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喜欢他谈论书籍时的专注,喜欢他偶尔流露的脆弱,甚至喜欢他那些掩饰和伪装。可我也害怕,害怕他的喜欢和他的笑容一样,只是精心设计的表演;害怕自己像《雾中的默语者》里的主角,最终发现一切都是谎言。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好感,会在走廊里主动和我打招呼,会在食堂里端着餐盘坐到我对面,会在下雨天撑着伞送我到公交站。他的好变得坦荡而直接,像初夏的阳光,热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我开始回应他的好。会在他生日时,送他一本精装的《海边的卡夫卡》,扉页上写着“愿你找到属于自己的海边”;会在他熬夜赶学生会报告时,给他带一杯热咖啡;会在他偶尔流露出疲惫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什么也不说。
我们的关系像一株缓慢生长的植物,在沉默的土壤里,悄悄地发了芽。
直到那次学校组织的春游。
目的地是郊外的一座山,据说山顶有很美的瀑布。山路很陡,我体力不好,走得很慢,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
帕洛斯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走在我旁边,手里拿着两瓶水。
“还好吗?”他递给我一瓶水。
“还好,就是有点累。”我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
“我帮你拿包吧。”
“不用……”
话没说完,他已经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我的背包,甩到自己肩上。他的动作很自然,好像做过无数次一样。
我们并肩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前面的同学已经变成了远处的小点。山林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们的脚步声。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银白色的发丝上跳跃,像撒了把碎钻。
“你好像不太喜欢和大家一起?”我问他。
“嗯。”他承认得很坦诚,“太吵了。”
“那你为什么来春游?”
“因为你来了。”他侧过头看我,阳光落在他右眼的琥珀色瞳孔上,像融化的蜜糖,“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他的语气很认真,没有了平时的玩笑和掩饰,眼神里的炙热像火焰一样,几乎要将我灼伤。
我的心跳瞬间失控,脸颊烫得厉害,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看路边的野花:“前面好像有人在叫我们。”
他顺着我看的方向望过去,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却没有拆穿我:“那快点走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他加快了脚步,背包在他肩上轻轻晃动。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银白色的发顶,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爬到山顶时,瀑布的轰鸣声已经很清晰了。白色的水流从悬崖上倾泻而下,撞在岩石上,溅起漫天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同学们都在拍照、嬉闹,我找了块安静的石头坐下,看着瀑布发呆。
帕洛斯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块巧克力:“补充点能量。”
我接过巧克力,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声音被瀑布的水声盖得有些模糊,“暗影使者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
我转过头看他。
“他害怕被人看穿,害怕真实的自己不被喜欢,所以躲在文字后面,用谎言构建一个又一个世界。”他望着远处的瀑布,眼神有些空茫,“他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可其实,他比谁都渴望被看见。”
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的眼睛。我忽然觉得,他说的不是暗影使者,而是他自己。
作者有点晚了,因为帕洛斯整个设定有些难写,要缜密一些
作者而且赶的也很慢…
作者这篇我是今天当天赶出来的,哈哈哈[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