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是韩松遭遇“星光剑痕”的详细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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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砺剑谷,寒气比宗门其他地方更重,仿佛无数把无形的冰剑刺入骨髓。天光尚未破晓,浓重的夜色如同泼墨,笼罩着这片布满嶙峋怪石和无数深刻剑痕的山谷,空气死寂,只有凛冽的穿谷寒风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卷起地面细碎的冰晶和枯叶。
韩松紧了紧身上略显陈旧的灰色内门弟子袍,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长长的白雾。他像过去几百个清晨一样,准时踏上了巡查路线。身形不算高大,步伐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踏在熟悉的位置,避开地面那些因常年剑气侵蚀而变得脆弱松动的碎石,他的面孔平凡,甚至有些木讷,眼神专注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习惯性地检查着沿途几个黯淡下去的阵法节点,用一块特制的灵石符牌注入微弱的灵力将其重新点亮。这是他的职责,枯燥、重复,却关乎砺剑谷部分区域阵法的稳定,防止残留的狂暴剑气失控伤人。
他沉默地工作着,心思如同脚下的步伐一样平稳。他喜欢这份工作带来的清净,远离宗门中心的喧嚣和人情的纷扰,谷中那些纵横交错的古老剑痕,虽然大多驳杂混乱,却也蕴含着某种原始的力量,让他感到踏实,他偶尔会停下脚步,凝视某一道特别深或特别玄奥的剑痕,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比划着最基础的剑招轨迹,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休闲”。
不知不觉,他已深入谷中,走到了巡查路线最偏僻的尽头。
这里靠近孤剑峰外围无形的禁制边缘,地势更高,风更大,空气也更加稀薄冰冷。巨大的黑色石壁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布满了深浅不一、年代久远的巨大剑痕。往常走到这里,他只会例行公事地检查完最后一个阵法节点,然后便转身离开,绝不多做停留。今天,他刚将符牌按在冰冷的节点石柱上,注入灵力,动作却猛地一滞。
一股异样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而是一种……**存在感**。一种锋锐、冰冷、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纯粹与空灵的“存在感”,突兀地出现在他左前方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谷壁前。
韩松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他迅速熄灭了符牌的微光,身体紧绷,下意识地矮身藏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之后,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他常年与各种残留剑气打交道,对危险的气息异常敏感。这股气息……陌生、强大、却并非狂暴肆虐,反而有种奇异的“寂静”,这寂静比呼啸的风声更让人心悸。
他屏住呼吸,凝神望去。
只见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谷壁前,虚空之中,点点银白色的星光正无声无息地汇聚。那不是真正的星辰,更像是天地间最精粹的剑意与某种玄奥意念的凝结。
星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一种难以理解的韵律,缓缓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那轮廓模糊不清,没有五官,没有衣饰细节,甚至看不清是男是女。它由流动的星沙和凝练到极致的剑意构成,周身散发着淡淡的、仿佛能切割空间的微光。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古老的石壁前,如同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的一道剪影,又像是刚刚从冰冷的石壁中剥离出来的精魂。
韩松的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神圣的景象!是残魂?是某种高阶修士留下的意念投影?还是……传说中的剑灵?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动了这未知的存在。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
就在这时,那星光人形动了。
它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臂”——那由星光和剑意凝聚成的“手”,指向布满古老剑痕的石壁。没有剑,它的“手指”就是最锋利的剑锋!
然后,它开始“书写”。
不是用笔,而是用指尖流淌出的、凝练如实质的银白剑芒!那剑芒如同液态的星辰,又似冻结的光束,无声无息地点在冰冷的石壁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石屑纷飞。剑芒所过之处,古老的岩石仿佛变成了柔软的绢帛,一道清晰、深刻、散发着淡淡星辉的全新剑痕,就这样被“刻”了上去!
嗤——嗤——
极其轻微的、仿佛热铁烙冰的声音响起,在死寂的寒风中几乎微不可闻,韩松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直接钻入他的脑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次落指,每一次划动,都像敲击在他灵魂深处最紧绷的那根弦上。
一道、两道、三道……
星光人形的动作缓慢到了极致,却又蕴含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与精准。它不是在演练任何韩松见过的剑法招式,它只是在“书写”一种**轨迹**!一种纯粹到极致,摒弃了所有花哨变化,只留下最本源、最核心意韵的剑道轨迹!每一道轨迹都不同,或直如松,或曲如藤,或圆融流转,或棱角分明。它们彼此交错、叠加,在古老的石壁上构成一幅玄奥莫测、直指大道的“剑图”!
嗡——嗡——嗡——
随着星光剑痕的不断刻录,砺剑谷深处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残留剑气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召唤,开始发出低沉的共鸣!无数细微的、颜色各异的剑气光点从岩石缝隙、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围绕着那片被星光笼罩的区域,如同朝拜君王般缓缓旋转、震荡!整个僻静的角落,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轰鸣的剑意共鸣腔!
韩松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灵魂深处的震撼!他死死盯着那些新生的、散发着星辉的剑痕轨迹。那里面蕴含的“意”,他无法完全理解,甚至无法描述万分之一,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东西—诚!
一种对剑道至死不渝的虔诚!一种心无旁骛、唯剑唯我的纯粹!一种将生命、灵魂、意志都熔铸于一剑的极致专注!这种“诚”意,如同无形的洪流,透过那冰冷的星光轨迹,狠狠冲刷着他固有的认知!他感觉自己过去所修炼的、所理解的剑道,在这纯粹的“诚”之真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肤浅、甚至……虚伪!
他看得如痴如醉,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时间,他的心神完全被那缓慢“书写”的星光人形和石壁上不断增多的玄奥剑痕所吸引。每一个轨迹的转折,每一次剑芒的吞吐,都像是在他闭塞的心湖中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圈名为“顿悟”的涟漪。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笨拙而虔诚地模仿着那轨迹的走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许是半炷香的时间。
那星光人形的动作似乎到了尾声,它最后划出一道极其简洁、却又仿佛包罗万象的圆弧轨迹,这道轨迹完美地融入了之前所有的剑痕之中,仿佛为整幅“剑图”画上了点睛之笔。就在这圆弧即将闭合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道圆弧轨迹的核心处,流淌的星辉剑芒骤然加速、汇聚、凝练!不再是抽象的轨迹,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在电光火石之间,勾勒出两个清晰无比、笔锋凌厉、仿佛蕴含着某种意志烙印的古朴篆字——
墨 斓! 两个字,如同烙印,瞬间映入韩松因极度震撼而圆睁的眼瞳深处!
“墨斓?!” 韩松的脑海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这个名字……是宗主新收的那个妖孽弟子?!那个引动龙凤异象的孩子?!
然而,这个名字仅仅存在了不到一息!
就在韩松看清的瞬间,构成名字的星辉剑芒猛地一颤,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连同那星光人形的整个轮廓,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崩散开来!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就像一幅精美的沙画被无形的风吹散,漫天的星沙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轻盈地、优雅地向着四面八方飘散、淡化,最终彻底融入冰冷的空气和呼啸的寒风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切,都只是韩松在极度寒冷和疲惫下产生的幻觉。
但是!
石壁上,那些散发着淡淡星辉、蕴含着奇异韵律的崭新剑痕,依旧清晰无比地烙印在那里!空气中,那股令人心神震颤的纯粹剑意余韵,依旧如同无形的波纹,在缓缓荡漾,久久不散!而“墨斓”两个字带来的冲击,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了韩松的脑海里!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角落。
寒风依旧呼啸。
韩松却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硬地保持着半跪在地、手指悬空的姿势。他茫然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谷壁前,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石壁上那些全新的、散发着微光的剑痕,冰冷的空气灌入他因震惊而张开的嘴里,带来一阵刺痛。
幻觉吗?
不!那些剑痕!那残留的剑意!还有……那个名字!一切都太真实了!
“墨斓……星光……剑意……”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
巨大的困惑、震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从地上弹起,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在一块冰冷的巨石上,胸膛剧烈起伏。
再次望向石壁上那幅玄奥的“剑图”,又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远处被厚重云雾笼罩、只露出一个模糊尖顶的孤剑峰方向。一个荒诞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刚才那个……是某种与“墨斓”有关的……古老剑意显化?还是……来自那座孤峰深处的……某种启示?
他无法理解,更无法解释。
但那个名字,那个引动天地异象的名字,此刻却与这纯粹到令人心悸的“诚”之剑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强行联系在了一起,深深烙印在他的认知里。
韩松在原地呆立了许久,直到初升的朝阳艰难地撕裂云层,将第一缕微弱的金辉投射在砺剑谷冰冷的石壁上,也照亮了他那张因过度震撼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
他最后深深地、带着无尽困惑地看了一眼石壁上那散发着星辉的新剑痕,又望了一眼孤剑峰的方向,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片让他心神失守的僻静之地。
他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至少需要将这份无法承受的震撼和困惑,告诉一个他认为可靠的人。那个负责砺剑谷日常事务、对他颇为关照的李执事……或许能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