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玩耍

饭点的喧嚣漫进三舅风味土菜馆时，关在正坐在角落的桌子旁。

他帽檐压得低，眼神却没闲着——那个系着灰布围裙的小男孩穿梭在桌椅间，端盘子时手背会轻轻蹭过桌沿，被客人搭话就红透耳根，像株怯生生的含羞草。

“那是老板的外甥，命苦，爹妈都没了。”邻桌的闲聊飘进关在耳朵。

他看着三舅把那孩子护在身后，对着追问的客人叹着气重复“命不好”，忽然觉得叶梵那句“心理很脆弱”说得一点不假。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关在没去搭话，结账时多看了眼墙上的价目表——确实像叶梵说的，实惠。

他踩着夕阳走回那处带小院的房子，掏出钥匙时，瞥见房东“黎明”的微信头像，红日照着海岸线，亮得有些晃眼。

是夜，西津市的月光爬上阁楼窗台。周平胸前的黑金色戒指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像滴融化的星辉，悄无声息地漫过他的衣领。

再次睁眼时，草木清香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周平坐起身，灵界的晨光正透过叶隙洒下来，在草地上织出金网。他试探着喊了声：“有人吗？”

回应他的，只有风拂过树梢的轻响。

就在他低头时，一只白蝶忽然从花丛中振翅飞出，停在他右手手背上。

那蝶翅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细碎的鳞粉在光线下流转出虹彩，边缘镶着金丝般的纹路，像谁用月光和金线绣成的艺术品。

周平忍不住晃了晃手指，白蝶受惊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尾端拖出细碎的光尘。

“等等我。”他笑着追上去，脚下的青草突然泛起莹光，每一株都在他经过时微微躬身，像在行礼。

虚无之中，絮的声音带着轻叹——明明是十四岁的少年，怎么会因为一只蝴蝶的追逐，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的糖？

虽说那是因为她用了点小法术将周平内心的阴霾暂时驱散，将童心放大了点，可她还是忍不住轻叹。

或许周平不会和他一样。

追到溪边时，周平俯身想掬一捧水，掌心的溪流却突然悬空，凝结成一只透明的蝶，翅膀扇动时还会洒下细碎的水珠。

他心念一动，水蝶便化作朵蒲公英，绒毛飘散开；再想，又变成只蜷着爪子的小猫，蹭着他的指尖撒娇。那水流仿佛长了眼睛，总能精准捕捉他心里的念头，玩得他不亦乐乎。

一阵花香勾着他往花丛跑。

指尖刚触到花瓣，整片花丛便簌簌作响，花瓣纷纷飘落，却不落地，在空中拼出会眨眼的星星、会游动的鱼。

他转着圈笑，藤蔓忽然从土里钻出来，轻轻缠上他的手腕、腰际，像温柔的拥抱。藤蔓上冒出从未见过的花苞，眨眼间绽放，紫的像晚霞，粉的像晨露，香气漫得满山都是。

夕阳把天空染成蜜色时，周平躺在草地上，看着云卷云舒。

他随手挥了挥，天边的云就乖乖变了模样——先是匹扬着鬃毛的骏马，跑着跑着化成雄鹰，翅膀一扇，又散成漫天飞舞的蒲公英。

那只白蝶又回来了，停在他鼻尖。

周围的松鼠从树上蹦下来，捧着松果在他手边转圈；溪水叮咚，像在唱不成调的歌；连空气里的风，都带着笑意绕着他打旋。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在饭馆里谨小慎微的服务生，只是个被自然宠着的孩子。

直到残云褪尽，所有光影、声响都慢慢淡去，周平才后知后觉地空落起来。他望着恢复平静的草地，手指还残留着花瓣的柔软触感。

“玩得开心吗？”

身后传来的女声让他猛地回头。夕阳下站着个短发女子，眉眼温和——是那天在饭馆里揉过他头发的姐姐！

周平的脸“腾”地红了，讷讷说不出话。

“殿下不必拘谨。”

女子笑了，声音和昨天那个叫“絮”的灵一模一样，“我是絮。”

她双掌相扣于额前，指尖弯得像含苞的花，再缓缓移到咽喉处，而后单膝跪地，动作虔诚而庄重。

刹那间，满山的草木都低了头，离地面只剩半寸；方才嬉戏的松鼠、飞鸟，连同那只白蝶，都齐齐俯身——整个灵界，都在向他朝拜。

“圣子，”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您已初步掌握神女的自然之力，往后，吾等灵族便听您差遣，视您如神女一般。”

周平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他看着满山朝拜的生灵，看着眼前跪着的絮，突然想起在人类世界里，那些躲闪的目光、推搡的动作——他从来都是被忽视、被欺负的那个，从未被这样郑重地对待过。

害怕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想后退，想藏起来，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在草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