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未来的自己

那些冰冷的字句，与奶奶温和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黎阮困在其中，让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捂住胸口，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那只从结界边缘飞起的蝴蝶，并非寻常之物，而是她早已布下的眼线。她本是想监视钟离澈的动向，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让她遍体生寒的对话。

她一直以为的单纯少年，原来藏着这样深沉的秘密。她身上日夜折磨她的蚀心蛊，竟然与他有着这样直接的关系。

她想起自己看到周平的命运丝线黯淡无光时的焦急与恐惧，想起自己不顾和风的劝阻，将那蚀骨的蛊虫转移到自己身上时的决绝。原来，那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而她，就是那个最愚蠢的人。

“奶奶……”黎阮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您说他是真的喜欢我……可这样的喜欢，我承受不起……”

祈愿树的枝叶不再沙沙作响，仿佛也被这沉重的真相所震惊，静静地垂着。

那苍老的声音充满了痛惜，却又带着一丝了然：“小黎，你都知道了。”

黎阮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那双曾经能握住星辰神力、沾过无数人鲜血、算计天道的手，此刻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自己一心想复活姐姐们，想守护灵界，想看清自己的心，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看不透。

“奶奶，您说得对，伤口总会结痂。”黎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有些伤口，结痂之后，留下的疤痕，会永远提醒你曾经有多愚蠢。”

她慢慢站起身，不再看那片虚假的星空，也不再看那根连接着周平的、曾经让她奋不顾身的金色丝线。

黎阮握住那跟金色的丝线，将其他密密麻麻的丝线隐藏，缓缓闭上眼睛…

“我只想要一个真想…”

其实，她相信他。

因为，她说过，会永远相信他。

更是因为，他说，他永远不会骗她。

如今，她不过是想要一个真相罢了。

命运神力在丝线旁萦绕，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不仅无法探知分毫，连握住那根金色丝线都感到越来越吃力。

就在黎阮心中的绝望快要将她吞噬时，祈愿树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看透时空的悠远：

“小黎，莫要再费力气了。你眼前的迷雾，并非他人所设。”

黎阮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奶奶的声音温和而肯定，一字一句地传入她的耳中，揭开了一个让她心胆俱裂的真相：

“你所追寻的答案，不在过去，也不在现在，而在未来。这丝线的尽头，连着的是未来的你自己。”

“昨日因，今日果；以我之血，管你生路。”

黎阮呆立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脑中一片空白。未来的自己？她如今所知道的一切太过荒诞，她一时无法消化。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根连接着周平的金色丝线，此刻它在她眼中变得无比陌生，甚至带着一丝诡异。

祈愿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安抚。奶奶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小黎，未来的路，充满了未知与凶险。她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伤害你，而是为了给你铺就一条能够走下去的路。”

“有些真相，太早揭开，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黎阮的情绪依旧激动，她无法理解这种“为你好”的方式。她看着奶奶，眼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可我不明白！她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提线木偶吗？”

奶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用最温和的方式，让她理解这残酷的真相。最终，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两句更直接的诗：

“明日身，入今日局。”

“前尘影，皆我所布。”

黎阮踉跄着后退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她不仅被未来的自己算计，连她一直想要守护的人，都是这场巨大谋划中的一颗棋子。不，或许连她自己，也只是未来那个“黎阮”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明日身，入今日局……”

“前尘影，皆我所布……”

这两句诗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的心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她知道奶奶没有骗她，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背后沉重的逻辑和未说出口的苦衷。

但她的内心深处，却像有一层厚厚的、黏腻的雾气，死死地裹住了那个最核心的真相。

她不愿意相信。

她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钟离澈的阴谋，是周平的背叛，哪怕那样会让她痛彻心扉，也好过承认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都可能是一场由“未来的自己”导演的戏剧。

承认了，就意味着她此刻的痛苦、愤怒、不甘，甚至是她自以为是的“清醒”，都可能是被设计好的情绪。

承认了，她就真的成了那个提线木偶，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她宁愿看不懂。她宁愿让那层薄雾弥漫开来，模糊掉那些冰冷的字句，模糊掉奶奶温和却残酷的眼神，模糊掉那根连接着“未来”的、让她不寒而栗的金色丝线。

她捂住头，蹲下身，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整个世界。

“我不明白……”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我真的……不明白……”

这一次，她不是在提问，而是在拒绝。用一种近乎自欺欺人的方式，拒绝接受那个她其实已经触碰到的，关于“未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