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之外的冲动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校园广播突然播报："请高二（3）班陈净同学立即到教务处。"

林柚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论坛爆料是真的！陈教授查到艺术节现场创作有人作弊！"她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匿名帖：《某S姓选手靠关系拿奖，陈教授震怒》。

我的铅笔"啪"地折断在素描本上，断铅在纸面晕开一片灰色。窗外，陈净正穿过操场往教务处跑，深蓝色校服被风吹得鼓起，像一片不安的云。

"听说调了监控..."林柚的声音越来越小，"拍到陈净给你打信号..."

画具箱里的奖状突然变得滚烫。我抓起书包冲出去，却在走廊拐角撞上抱着纸箱的周予安。箱子里全是陈净留在教室的东西：那本《西方美术史》，几个笔记本，还有我偷偷放在他课桌里的橘子味橡皮。

"他妈妈让他转学。"周予安眼圈发红，"附中国际班，下学期就走。"

雪花从没关严的窗户飘进来，落在陈净的笔记本上。我颤抖着翻开扉页，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和天气：

"12.7 小雪 染染的围巾是橙色的"

"12.15 多云 她画枫叶时喜欢咬笔帽"

"1.6 大雪 比赛时的光..."

最后一页贴着我的参赛作品照片，旁边是工整的笔迹：【不符合任何数学模型，但美得让人心颤】。

教务处的门虚掩着。我贴在墙边，听见陈教授冰冷的声音："你知道我最恨学术不端。那个信号是什么意思？"

"只是光线的巧合。"陈净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监控显示你调整了三次角度！"

"我在找最佳观测位置。"

"为了观测什么？！"

一阵漫长的沉默。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凉的水滴。

"...心动。"

这两个字轻得像雪落，却让我心脏狠狠一颤。门内传来椅子倒地的声响，陈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你的保送？"

我再也听不下去，转身时碰倒了窗台上的盆栽。陶盆碎裂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等我跑到教学楼后门时，羽绒服口袋里已经落满雪花。

香樟树下，陈净的相机静静躺在积雪上。取景框里还留着最后一张照片：比赛时我专注画画的侧脸，阳光在发丝间跳跃。照片背面写着：【所有公式都失效的瞬间】。

"我妈妈删了监控。"陈净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但她要我转学。"

他鼻尖冻得发红，镜片上沾着雪粒。我这才发现他没穿外套，毛衣袖口还沾着教务处盆栽的泥土。

"为什么？"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为什么要冒险..."

"因为..."他摘下眼镜，睫毛上的雪花簌簌落下，"我算不出第二种解法。"

远处传来上课铃声，我们在雪地里相对而立。一片雪花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像星星坠入银河。

"我整理了附中历年录取数据。"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U盘，"你的文化课还差12分，这些是重点范围。"

U盘上贴着橘子贴纸，和我画箱上的一模一样。我想起他笔记本里那些天气记录，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报艺术课，是为了..."

"接近参考答案。"他轻声说，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消散，"但你是无解的。"

风突然停了。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积雪。这个动作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陈净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

"如果..."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我能在期末考帮你补上那12分..."

"就怎样？"

"就跟我一起去北京。"他声音很轻，"清华美院和数院，只隔一条马路。"

雪花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融化成温热的水渍。我想起他笔记本上那句话——"不符合任何数学模型，但美得让人心颤"。

徐志摩说过："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

而此刻，这个在雪地里交出全部计算结果的少年，让我第一次读懂了诗句里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