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油的时候熏得俺们眼泪鼻涕一起流,吃饭都像在啃桐油!
最要命的是,火星子一溅就着!
这哪是护甲,这是给敌人准备的引火索啊!”
旁边的几个工匠纷纷点头,脸上满是挫败和疲惫。
阿草婶用一块粗布紧紧捂着鼻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张大人,丁大人,这味儿实在顶不住啊!
咱们在坊里闷头刷了一天,出来看天都是黄的,个个头昏脑涨,晚上躺下还觉得那股味儿往鼻子里钻。
真要大批做,怕是仗还没打,咱们自己人先被这味儿放倒了!”
几个帮忙处理皮革的雌性也愁眉苦脸地点头,手上被桐油刺激得发红发痒。
丁程鑫蹲下身,比张真源冷静许多。
他仔细检查被烧焦的边缘,又拿起另一块只刷了桐油硬化后的皮革样品,用尽全力掰了掰,发出咯咯的响声:
“真源,冷静点。这路子没全错。”
他指着皮甲上被青铜片覆盖、仅留下浅痕的部位。
“你看,硬化的效果是实打实的。
普通石刀骨刀很难砍透,加了青铜片的地方,防护更强。”
他又指了指腋下、关节等只硬化了皮革的地方。“
但这些地方,硬化后完全失去了韧性,像块木板,战士穿上连胳膊都弯不了。
重量更是大问题。最关键的是易燃性,这是致命的缺陷。”
丁程鑫的分析让沮丧的工匠们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的光。
阿草婶忍不住插嘴:
“丁大人说得在理!要不…少刷点油?只刷最要紧的心口后背?”
丁程鑫点头,拿起一张只刷了薄薄一层桐油、味道稍淡也稍软的皮子:
“正是这个方向。减少用量,只重点防护要害部位。
重量和灵活性的问题能缓解不少。”他又看向阿草婶:
“至于味道…阿草婶,我记得后山向阳坡长着不少气味浓郁的艾草和野薄荷?
试试把它们捣碎,混在熬煮的桐油里,看能不能压住那股冲味?
或者刷完油后,再用这些草药的烟熏一熏?”
张真源烦躁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啊!老丁!你这脑子转得就是快!要害防护!
盖味儿!就这么干!”
他一扫颓态,撸起袖子,像打了鸡血:
“阿草婶!快!带上手脚麻利的,去采艾草薄荷!
越多越好!娘的,老子就不信了,还搞不定这破油味儿!再来!”
工匠们被他的干劲感染,虽然疲惫,却也重新振作精神忙碌起来。
简陋的工坊里再次响起敲打、熬煮和讨论的声音,烟火气中混杂着对希望的执着。
当肃杀的刑场血迹未干,浓重的死亡气息还在部落上空盘旋时,阳光却已慷慨地洒向了部落边缘那片辽阔的棉田。
无边无际的雪白棉桃在秋风中温柔起伏,宛如一片纯净柔软的云海,将昨夜的血腥与今晨的冷酷暂时隔绝在外。
这强烈的反差,让踏入棉田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中的阴霾彻底涤荡干净。
“秋收喽——!”
苏晚晚清越的嗓音在棉田上空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驱散了笼罩在族人心头的寒意。
早已等候多时的雌性、老人和孩子们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挎着藤筐,像欢快的溪流涌入这片“雪海”。
她们灵巧的手指在棉株间飞舞,小心翼翼地摘下饱满的棉桃,放进越来越沉的筐里。
笑声、呼喊声、互相招呼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收获的满足。
“阿姆!阿姆!快看我的!”
一个鹿族小女孩举着一个比她巴掌还大的蓬松棉团,兴奋得小脸通红,像捧着最珍贵的宝贝。
“像不像天上最大最软的云朵?”
“像!真像!咱们小叶子真能干!”
她的母亲笑着回应,手上动作飞快,不耽误采下更多的“云朵”。
“这边!快来这边!这片棉桃又大又白,跟雪团子似的!”
几个相熟的雌性互相招呼着,分享着发现的喜悦,脸上洋溢着久违的轻松笑容。
田埂边的树荫下,老人们坐在大簸箩前,用特制的木制工具(有些工具边缘磨得发亮,显然是传承的老物件)仔细地将黑亮的棉籽从雪白的棉絮中剥离出来。
看着田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和眼前堆积如山的“白云”,老人们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眼中甚至有了泪光:
“好啊…真好啊!多少年,多少年没见过长得这么喜人的棉花了!又白又软乎!”
一个掉了牙的老婆婆颤巍巍地摸着棉絮,声音哽咽:
“今年冬天…咱们的娃娃,再也不会冻得小手小脚通红发烂,生冻疮了…老天开眼啊…”
-“还不是多亏了雌主!”
旁边一个老爷爷接口道,满是敬佩,“要不是她带着咱们找到这块宝地,又教咱们种棉的法子,哪来这好光景?
前些天那场火…唉,真是天杀的!”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老人的共鸣,纷纷点头,看向棉田中苏晚晚背影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依赖。
鹿角长老也被请来,坐在一棵虬劲的老树下。
几个帮忙递棉花的小幼崽围在他身边,好奇地听着。
长老慈祥地看着眼前丰收的景象,眼神悠远,声音低沉而充满沧桑:
“…孩子们,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
当年啊,咱们先祖带着部落逃难,路过那能把人骨头都冻裂的‘白毛风’谷地…冻死的族人,一个挨一个…堆起来…像小山那么高…”
他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要是那时候…能有这么一块地,能种出这么暖和的棉花…该救下多少条命啊…”
这沉重的往事,让周围欢快的气氛稍稍沉淀,孩子们懵懂地看着,老人们则唏嘘不已,看向棉花的眼神更加珍视。
这份富足来之不易,是历经苦难后的馈赠。
素素抱着咿咿呀呀的苏稷,坐在离苏晚晚不远的地方。
小苏稷被眼前一片雪白和飞舞的棉絮吸引,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努力想去抓那飘过的“白云”。
素素温柔地笑着逗他:
“稷儿看,那是棉花,暖暖的,软软的,给稷儿做最暖和的小袄穿,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