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紧张的战备、丰收的忙碌和庆典的喧嚣期盼中飞快滑过。
天空中的月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用银丝线精心缝补,一日比一日圆满丰润,清冷的银辉静静洒落,笼罩着整个苍狼部落,带来一种原始而躁动的蛊惑气息。
部落的氛围,在表面的热火朝天之下,悄然发生着微妙而紧绷的变化。
训练场上,两个年轻狼族战士为谁先使用新打磨的石斧争执起来,推搡间怒目圆睁,喉间发出威胁般的低吼,颈侧青筋暴起。
集市里,一个狐族流民和一个本地熊族摊主为了一张上好的火狐皮该换多少粮食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就连负责打扫公共区域的几个半大崽子,也显得比平时毛躁易怒,为谁去倒垃圾推推搡搡,小脸涨得通红。
“唉,月轮快圆满了啊……”
晚饭时分,部落里最德高望重的老祭司粟,端着他那磨得发亮的木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加了野菜碎和肉糜的浓汤,浑浊却依旧清明的目光透过木窗,落在天边那轮日渐丰盈的银盘上,语气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
“刚成年的小狼崽子们,骨头缝里都在发痒,血是滚烫的,气是浮躁的。这血脉里的东西,压不住啊。”
坐在他旁边的鹿三叔深以为然地点头,放下手中的骨匕:
“老哥哥说得在理。所以阿禾、阿萝她们选夫定在庆典前,是桩大好事。
心里头有了着落,有了牵挂,那点躁动就有了拴马的桩子,有了归巢的念想,不至于像没头的野牛,横冲直撞惹出祸事来。”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训练场方向传来的隐隐喧哗。
苏晚晚安静地坐在主位,细嚼慢咽着食物,将两位长辈的经验之谈字字句句刻进心里。
食毕,她立刻召来了丁程鑫和以铁面无私、手腕强硬著称的狼族长老灰鬃。
“月圆之夜,就在庆典期间!”
苏晚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回荡在议事厅内。
她站起身,手习惯性地护在微微隆起的小腹前,眼神沉静如深潭,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巡逻力量,即刻起加倍!
重点区域:流民区、靠近后山林地边缘地带、所有崖壁陡坡下方!
通告全族:庆典主场地内,严禁携带任何可视为武器的物品入场!
一根削尖的木棍、一块趁手的石头都不行!
饮酒管控, 尤其针对未结契的年轻雄性,设立‘醒酒岗’,限量领取,由灰鬃长老带人全程监管!
发现醉酒或借酒滋事者,无需请示,立刻羁押!
育幼堂、孕雌聚居区, 安排双倍护卫,日夜轮值,明暗哨结合,绝不容半点闪失!
此令,即刻生效!”
“遵命,雌主!”
丁程鑫与灰鬃长老同时抱拳,肃然应声,脸上是如临大敌的凝重。
他们知,月圆之夜对兽人血脉的冲击,尤其在今年部落规模扩大、流民增多、且雌主有孕的特殊情况下,其潜在的破坏力远超往年。
贺峻霖早已根据苏晚晚的指示,对庆典流程做了大幅调整。
原本安排在月圆当夜的、最易点燃情绪的篝火狂欢、力量对抗的摔跤大赛、令人热血沸腾的部落集体战舞,全部被挪到了月圆前夜。
而真正的月圆之夜,则只保留需要静心专注的技艺展示(如藤编、制陶、箭术精准)、评比和最终的颁奖仪式,以最大程度降低外界刺激源。
苏晚晚站在议事厅敞开的窗前,望着夜空中那轮散发着清冷蛊惑之光的银月,清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内心OS:月圆…浩翔,你在磐石,面对狮国的反扑,更要小心…小稷,部落的孩子们,还有…肚子里这个…都要平平安安…
月圆前夜,议事厅的灯火一直亮到子时。
当最后一项关于紧急情况下孕雌和幼崽疏散路线及临时安置点的预案被反复确认无误后,苏晚晚才长长地吁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
紧绷了一整日的神经如同过度拉伸的弓弦,传来阵阵酸胀刺痛的疲惫感。
她有些脱力地靠坐在铺着厚兽皮的宽大木椅上,抬起微凉的手指,用力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
片刻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桌角那块深色、温润的小木牌上。
上面用利器深刻着七个名字。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冰冷的刻痕,最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意味,停留在了“宋亚轩” 三个字上。
(苏晚晚内心OS:亚轩…心思太重了。
耀文上次侍寝后,他工坊里的敲打声就没日没夜…
那股憋着的劲儿,比月圆前的年轻狼崽子还躁…
月圆夜危险重重,不能再让他心里也绷着这根弦…
该给他个台阶,也…给彼此一个交代了。)
侍从阿雅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议事厅。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在部落某些特定的“深水区”悄然漾开了微澜。
冶炼工坊里,最后一批作为庆典技艺大赛优胜奖品的青铜小刀刚刚完成淬火,浸入冷却的油脂中,发出细密而令人舒心的“滋滋”声。
炉膛里的火焰依旧映照着宋亚轩棱角分明的脸庞,几道黑灰沾在颧骨上,汗水早已浸透了他深色的粗麻上衣,紧贴在贲张的肌肉线条上。
阿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工坊内残余的热气:
“宋大人,雌主请您…今晚过去。”
“铛啷——”
宋亚轩手中原本握着准备夹取另一块胚料的铁钳,猛地脱手砸在石台上,发出刺耳的锐响。
整个工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油脂冷却的“滋滋”声和炉火低微的噼啪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炉火跳跃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唯有那双被火光映照得异常幽深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熔岩在剧烈地翻腾涌动,带着压抑已久的某种风暴,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又沉重得令人窒息。
“……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粝的石头,听不出丝毫情绪。
他弯腰,沉默地捡起地上的铁钳,放到一旁。
然后,他走到角落那个盛满刚从后山溪流引来的清冽泉水的石槽边,捧起冰冷的泉水,用力泼在脸上、颈间。
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贲张的颈肌滚落,冲刷掉汗水和黑灰,露出底下略显苍白的疲惫底色。
他没有像刘耀文那样急切地冲回去沐浴,也没有刻意去换一身崭新的衣裳。
他只是仔细地、近乎苛刻地洗净了手上、脸上、颈间的每一寸污迹。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汗渍、金属粉尘和炉火气息的深色工装,只在外头随意地套上了一件干净的、没有任何纹饰的深灰色兽皮坎肩,勉强遮住了工装上最明显的污痕。
他没有去养殖区抓最肥美的雉鸡,也没有去公共厨房拿那罐珍贵的野蜂蜜。
他的目光在依旧炽热的炉火旁扫视,最终落在一件刚刚完工、尚未进行最后打磨抛光的青铜物件上——
那是一件小巧精致的弧形护甲部件,弧度完美贴合,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光滑锋利,在跳动的火光下流转着幽冷内敛的青光,透着一股无言的守护与肃杀之意。
宋亚轩拿起那件护甲部件,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心尖。
内心OS:月圆…蛇牙…林娇娇的毒…危险无处不在…她的肚子…那里有我未出世的孩子!
刘耀文那个蠢货,除了抓鸡烤鸡还会什么?!
只有我打造的护甲,才能护住最重要的东西!
他沉默地将这件还带着锻造余温的护甲部件,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紧贴心口的暗袋里。
冰冷的金属隔着薄薄的衣料,熨帖着他炽热跳动的胸膛,带来一种奇异而坚定的踏实感。
然后,他抬手,干脆利落地熄灭了炉膛里最后一点挣扎的火焰。工坊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流淌进来。
他大步走出工坊,颀长清冷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融入了如水般冰凉的月色之中,朝着部落中心、那扇属于苏晚晚的石屋木门走去。
步伐沉稳有力,却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声的、凛冽逼人的气场,仿佛一把即将归鞘的绝世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