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急刹时，苏婉的额头撞在前排座椅上。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手里攥着的档案页被汗水浸透，边缘已经卷曲。车门被粗暴拉开，北风裹着雪粒子灌进来，吹得她睁不开眼。
"下来。"军大衣拽住她胳膊往外拖。苏婉踉跄着踩进雪里，棉袜瞬间湿透。车灯照出档案室铁窗上晃动的锁链，在砖墙上投下蛇形的影子。
锅炉房的蓝工装从驾驶座钻出来，军大衣下摆果然露出一截染血的袖口。他摸出钥匙开锁，铁链哗啦掉在雪地上。"王主任要活的。"他说话时嘴里冒着白气，像台烧过头的蒸汽机。
苏婉盯着他耳后的伤口——那是她刚才用搪瓷缸砸出来的。"你们把林晓月怎么了？"她突然问。
蓝工装的手顿在门把上。档案室窗户透出的光照亮他半边脸，颧骨上有道新鲜的抓痕。"她活该。"钥匙转动的咔哒声和他嗓音一样冷，"谁让她偷看三号柜。"
门开时热浪扑面而来。档案室中央的铸铁炉管烧得通红，几个档案柜东倒西歪，纸页散落一地。苏婉被推得跪在碎纸堆里，膝盖压到张泛黄的照片——林晓月扎着麻花辫，站在公社大门口笑，领口别着蝴蝶发卡。
"找得很辛苦吧？"王主任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皮鞋尖挑起张体检表，纸上印着半个模糊的指纹，"可惜这份是复制品。"
苏婉攥紧发卡碎片。金属边缘割进掌心，疼痛让她看清了体检表角落的日期：1974年2月14日。前世流产那天的日历在脑子里哗哗翻动，产房窗外的梅花开得正艳。
"体检表上的指纹..."她喉咙发紧，"是林晓月帮着伪造的？"
炉管突然爆出团火星。王主任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她哥哥在县医院管档案。"他弯腰捡起个牛皮袋，封口火漆印着"绝密"，"小姑娘以为在帮情郎呢。"
苏婉猛地扑过去。王主任侧身闪避，档案袋擦着她指尖飞过，撞翻角落的茶水柜。搪瓷缸咣当砸在地上，裂成两半。她抓起带尖角的碎片，听见蓝工装在身后拉枪栓的声响。
"别动。"王主任抬手制止，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掌心，"你和她不一样。"他解开领口纽扣，露出颈部月牙形的疤痕，"林晓月到死都不知道，陈志远肩上为什么会有这个。"
苏婉的呼吸凝在喉咙里。前世病床前，陈志远锁骨处的牙印渗着血珠，和她现在手里的搪瓷缸缺口严丝合缝。炉管热气熏得人头晕，那些零碎的记忆突然拼成完整的画面——产房、白大褂、冰凉的器械，还有病历本上"终止妊娠"四个字。
"你们在74年2月14日对我做了什么？"搪瓷碎片抵住王主任喉咙时，她发现自己声音在抖。
王主任突然笑了。他抓住她手腕往自己颈侧带，疤痕在炉火映照下泛着青紫。"优生计划不需要知情者。"他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陈年档案的霉味，"就像现在不需要活着的苏同学。"
档案室铁窗突然被风雪撞开。碎玻璃混着雪片砸进来，王主任下意识抬手遮挡。苏婉趁机用膝盖猛击他腹部，听见对方闷哼一声。牛皮档案袋在混乱中被撕开，纸页雪花般散落。她抓住最近的一张，借着炉管火光看见"受试者7号：妊娠26周，强制引产"的字样。
蓝工装的枪托砸在她后背上。苏婉扑倒在碎玻璃堆里，手里还紧攥着那张纸。王主任的皮鞋碾过她手指，弯腰捡起档案时，领口晃出个金属吊坠——和陈志远前世随身戴的一模一样。
"77号预案。"王主任对蓝工装使了个眼色，转身往铁窗走，"处理干净。"
苏婉抓起半截搪瓷缸掷向炉管。热水从裂缝喷出，蒸汽瞬间充满半个房间。蓝工装咳嗽着后退，军大衣被飞溅的开水烫出几个大洞。她撞开通往走廊的侧门，寒风夹着雪片抽在脸上，像无数根针。
暴风雪更猛了。苏婉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雪地，身后的档案室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她不敢回头，直到看见公社围墙下的排水沟——前世陈志远就是在这儿，把染血的士兵证塞进她手里。
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苏婉摔进雪堆，发现是只红色童鞋。鞋垫上歪歪扭扭绣着"给妈妈"，针脚细密得眼熟。她前世在煤油灯下给女儿缝棉袄时，用的就是这种倒钩针法。
远处传来步话机的电流杂音。王主任的喊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启动...77号预案..."苏婉把童鞋塞进棉袄，纸页贴着心口的位置发烫。雪地上突然出现串小脚印，延伸向公社后山的方向，在悬崖边突兀地中断。
\[未完待续\]苏婉的手指陷进雪里，童鞋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光。远处步话机的电流声突然变成尖锐的蜂鸣，公社围墙上的探照灯猛地亮起，光柱扫过雪地时她看清了鞋垫内侧——用红线绣着的生辰八字，正是前世女儿夭折那天的日期。
"妈妈！"
风声里飘来一声稚嫩的呼喊。苏婉抬头看见悬崖边的老槐树上挂着条红围巾，和她前世除夕夜给女儿系的那条一模一样。她刚要起身，背后传来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
蓝工装端着五六式步枪从暴风雪里显形，枪管还冒着热气。他军大衣右肩被撕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染血的绷带。"跑啊。"他吐着血沫冷笑，枪口对准她心口位置，"看看子弹快还是你闺女的声音快。"
探照灯突然转向悬崖方向。苏婉看见雪地上有串新鲜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渗着淡红色的液体。蓝工装扣扳机的手指突然僵住——那些脚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就像被看不见的人擦掉。
"77号预案失效了..."他后退半步，步枪在手里微微发抖，"他们没告诉你？实验体在时间重叠点会——"
枪声炸响时，苏婉已经扑到槐树下。子弹擦着她耳廓飞过，打碎了挂在枝头的搪瓷水杯。热水混着碎瓷片浇在她后颈上，烫得她浑身一激灵。这杯子是前世女儿发烧时，陈志远连夜从县医院顺回来的。
悬崖下传来引擎轰鸣。两辆绿色解放卡车碾过结冰的河面，车斗里站着十几个戴防毒面具的白大褂。苏婉攥着童鞋往反方向跑，棉袄里那张绝密档案突然开始发烫，烫得她肋骨生疼。
"拦住她！"王主任的声音从卡车扩音器里传出，带着金属质感的回响，"档案在左胸口袋！"
苏婉撞开锅炉房后门时，铁皮门上的冰碴子划破了她的脸。黑暗中有双小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凉得像十二月的井水。煤油灯"啪"地亮起，照亮一张沾着煤灰的小脸——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衫，右眼角有颗泪痣。
"妈妈。"小女孩举起个铁皮饼干盒，盒盖上用红漆写着"74.2.14"，"我把爸爸的笔记本藏在这里了。"
锅炉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防毒面具的橡胶管从门缝下缓缓伸进来，像几条蓄势待发的毒蛇。苏婉打开饼干盒，里面躺着本泛黄的《赤脚医生手册》，扉页上是陈志远熟悉的字迹："受试者7号出现排异反应，建议立即终止妊娠——1974年2月14日16:30"。
小女孩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苏婉摸到她后背渗出温热的液体，抬手一看，满掌都是混着煤灰的血。防毒面具撞开门的瞬间，孩子在她怀里碎成了无数光点，就像被风吹散的火星。
"时间锚点回收完成。"戴防毒面具的人弯腰捡起饼干盒，声音经过变调器处理，"准备下一阶段清洗。"
苏婉扑向最近的白大褂时，看见他防护服袖口露出一块上海牌手表——表盘停在四点三十分，秒针正在疯狂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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