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的震动声先于意识传入耳膜。苏婉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摇晃的蜘蛛网，月光透过气窗铁栅，在墙面投下细密的阴影。手腕传来尖锐的疼痛，金属镣铐边缘已经磨破了皮，渗出的血在生锈的产床表面凝成暗色斑点。
"醒了？"白大褂的身影逆光站在输液架旁，橡胶手套捏着针管，镜片反射着冷光，"比预计时间早三十七分钟。"
苏婉试着活动脚踝，发现同样被皮带固定。铁盘里躺着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封面沾着新鲜的血迹。远处传来婴儿啼哭的回音，忽近忽远，像是从好几层楼外飘下来的。
"你们把——"刚开口喉咙就火辣辣地疼，她咳出一口带铁锈味的唾沫，"我女儿怎么了？"
白大褂用针管轻敲铁盘边缘，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手册扉页被翻到中间，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纸张。"七号实验体存活时间两小时零六分。"他忽然俯身，碘酒味混着薄荷烟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心脏移植非常成功，现在还在省立医院跳着呢。"
苏婉猛地挣动锁链，产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月光正好照在那张纸上，陈志远歪斜的签名像把刀捅进眼眶。那是器官捐献同意书，日期栏赫然写着"1974.2.14"。
"看看这个。"白大褂用镊子夹起另一张纸，在她眼前晃动，"实验体培育记录，基因编辑成功率百分之六十三。"纸上印着模糊的胎儿超声图，备注栏标注着"母体疤痕组织利用"。
苏婉的视线落在自己腹部。前世剖宫产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现在她突然意识到，那道疤痕的走向和普通剖宫产不太一样——太直了，直得像用尺子比着划出来的。
"完美的实验场标记。"白大褂的指尖隔着病号服划过疤痕，橡胶触感冰凉粘腻，"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子宫壁上的缝合线是特制的，能监测激素水平变化。"
灯泡突然爆闪，阴影中浮现出墙上密密麻麻的生产记录表。苏婉看清最近一行写着"1980.3.15 林晓月 引产失败"，墨迹还没干透。她胃部痉挛起来，前世女儿夭折那天，林晓月确实请过三天病假。
"你们在多少孕妇身上......"锁链突然被挣得哗啦响，苏婉用牙齿咬住镣铐的弹簧扣。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后槽牙因为用力过度传来尖锐的疼痛。
白大褂后退半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弹簧扣崩飞的瞬间，苏婉的手腕已经血肉模糊。她抓起铁盘砸向对方头部，被偏头躲过，金属撞击墙面迸出火星。手册纸页雪花般散落，有张贴着胎儿照片的纸飘到她腿上——照片边缘露出半截红色鞋印。
"妈妈！"恍惚间听见熟悉的童声，苏婉愣神的刹那，针头已经抵住她颈动脉。白大褂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白大褂下摆露出军用皮靴的鞋尖。
"时间锚点要重置了。"针管里的蓝色液体随着他声音摇晃，"这次你会忘掉一切，就像前六次那样。"
走廊突然传来心电监护仪的长鸣。苏婉趁机用膝盖猛击他胯部，听见对方闷哼一声。针管掉在地上，蓝色药液渗进地砖缝隙。她扑向最近的那页纸，发现是份名单，末尾用红笔圈着"林晓月 1980.3.15"。
"你以为重生是恩赐？"白大褂摘掉眼镜，左眼竟是机械结构的义眼，虹膜部分闪着红光，"是编号77的轮回实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色油状物。
苏婉撞开摇摇欲坠的铁门冲进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墙上的血手印组成诡异箭头，指向楼梯方向。她边跑边用流血的手在墙面涂抹，血珠沿砖缝下渗时突然发现规律——这些痕迹连起来，分明是张时间线图。
拐角处传来军用皮靴的脚步声。苏婉闪进废弃诊室，月光透过碎玻璃窗照进来，正好落在墙面的值班表上。1974年2月14日值班医生姓名被反复涂改，但还能辨认出"陈志远"三个字。
"每个日期都是个被抹去的母亲。"白大褂的声音在走廊回荡，伴随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苏婉摸到口袋里的发卡，金属边缘刻着"北大1977"——这是重生后她偷偷找人打的，为了纪念本该拥有的人生。
诊室柜门突然自行开启，掉出个铁皮饼干盒。苏婉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张泛黄的胎儿监护记录，监测仪波形图上用红笔画了个圆圈，标注着"排异反应开始时间：16:30"。
远处传来卡车引擎声。透过窗户，她看见两辆绿色解放牌停在院子里，穿防化服的人正往下搬金属箱。月光突然大亮，照亮她刚在墙上画完的最后一道血线——这条线连接着1974年和1980年，中间打了个问号。
白大褂的皮靴声停在诊室门外。苏婉攥紧发卡，目光落在饼干盒内侧的刻痕上，那里歪歪扭扭刻着"妈妈快跑"，笔迹和前世女儿如出一辙。
诊室门把手突然转动的声音让苏婉浑身绷紧。她抓起饼干盒里的胎儿监护记录塞进病号服口袋，金属发卡在掌心硌出深深凹痕。白大褂的皮靴声在门外停顿，接着是机械义眼转动时的细微电流声。
"你逃不掉的。"门缝下塞进来一张泛黄的照片，"看看真正的实验成果。"
照片上是六个并排的保温箱，每个标签都写着"7号衍生体"。最右侧的婴儿脚踝上，清晰可见和她前世女儿相同的胎记——月牙形的淡青色痕迹。苏婉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1974年的同意书和这张1980年的照片之间，横亘着无法解释的六年时差。
军用皮靴突然踹开诊室门。苏婉侧身滚到档案柜后方，玻璃药瓶在震动中坠地粉碎，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立刻弥漫开来。白大褂的机械义眼在黑暗中亮起红光，他手里举着的不是针管，而是台老式拍立得相机。
"笑一个，母亲。"闪光灯亮起的刹那，苏婉看清相机吐出的照片上，自己背后站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正是前世女儿临终时的打扮。但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日期却是"1977.12.24"。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解放牌卡车倒车的滴滴声。苏婉趁机将沾血的发卡掷向电闸，黑暗降临的瞬间，她听见金属义眼撞上墙面的闷响。摸黑冲向走廊时，小腿突然被冰凉的小手抓住。
"妈妈别走。"童声从下方传来，带着地下室里特有的回音。苏婉低头看见照片里那个穿红棉袄的女孩，孩子抬头时露出的却是白大褂的机械义眼。
她尖叫着踢开那只手，跌跌撞撞扑向楼梯间。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亮台阶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正"字计数符号，最新一组旁边刻着"77"。最底层的台阶上，静静躺着本1977年的北大新生名册，翻开的页面正好是她的学籍档案，但照片位置被挖空了。
卡车引擎声突然逼近。苏婉撞开消防门冲进院子，两束车灯直射过来。穿防化服的人正从金属箱里取出保温箱，箱体编号从75号直接跳到79号。缺失的号码在月光下投出长长的阴影，正好与她投在地上的影子重合。
"第七十七次轮回。"白大褂的声音从医院楼顶传来，他举起闪着红光的遥控器，"让我们看看这次能坚持多久。"
苏婉摸到口袋里发烫的胎儿监护记录——那张纸上用红笔圈出的"16:30"下方，还有行被血迹掩盖的小字：实验终止代码77。远处传来机械启动的轰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重生醒来的时间正是下午四点三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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