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融化的银子，顺着北大老图书馆的彩窗往下淌。苏婉蹲在通风口下方，左眼灼烧般的疼痛让视野里的红雾越来越浓。她伸出左手，指尖在铁栅栏上划出79号教给她的符号——五道交错的弧线，像被扯断的DNA链。
金属发出痛苦的呻吟。通风管道的螺丝一颗接一颗崩开，掉在青砖地上叮当作响。苏婉的左眼突然自动调焦，看清管道内壁布满细密的血管状纹路，正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灭。
"生物计算机外壳..."她捂住左眼，视网膜上却强制弹出全息提示。那些跳动的荧光字迹和湖底看到的实验日志如出一辙。喉管里泛起铁锈味，鼻腔深处残留的培养液腥气突然变得刺鼻。
通风管道彻底张开时，彩窗投下的光斑正好照在苏婉手背上。那团扭曲的红色光影里，隐约可见1977四个数字在蠕动。她咬住嘴唇钻进管道，铁皮上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解剖课上摸过的胎盘。
管道尽头垂直向下。苏婉吊在边缘时，左眼突然扫描到二十米下方的地面——那不是水泥，而是半透明的生物膜，底下流淌着蓝绿色荧光液体。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生物膜上烫出一个小洞，露出底下实验室的一角。
"谁在那里？"手电筒光柱突然扫过书架。苏婉缩回管道，听见皮质鞋底碾过地板的吱呀声。左眼热成像显示来人心脏位置嵌着块不规则发热体，形状像被揉皱的录取通知书。
《遗传学基础》的书脊在黑暗中发烫。苏婉抽出这本女儿永远翻不开的教材时，霉味里突然混进茉莉香——前世女儿辫梢总是这个味道。书页哗啦啦自动翻到第197页，泛黄的纸面上用蜡笔画着歪扭的五芒星。
"同学，闭馆时间早就过了。"羊绒围巾裹着图书馆员苍白的脸，他递来的毛巾散发着培养液特有的金属味。苏婉假装擦拭头发，实则盯着对方白大褂袖口——那里有块蓝墨水渍，和她记忆中退学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地面突然震动。苏婉后退时撞倒书架，那本《胚胎学》摊开在月光下。被撕掉的页码边缘残留着铅笔涂鸦：两个手拉手的小人，高个的扎着马尾辫，矮个的头顶写着"妈妈"。蜡笔的红色已经氧化发黑，像干涸的血迹。
"别看！"图书馆员扑过来时，后颈衣领下闪过荧光编码B-13-77。苏婉的左眼突然剧痛，视野里所有文字都扭曲成实验数据——包括涂鸦旁那行稚嫩的铅笔字："妈妈，红眼睛阿姨说别相信穿白衣服的叔叔。"
整面墙轰然倒塌。77号变异体的机械臂穿透砖墙，电子眼里跳动着和湖底相同的坐标。苏婉滚向墙角，手掌按到女儿画的五芒星——蓝光从线条里迸射出来，地面裂开时她听见79号的声音："跳下去！现在！"
失重感持续了足足三秒。落地时蓝绿色液体溅起两米高，苏婉的瞳孔在强光中收缩成针尖大小。三十七根玻璃柱排列成双螺旋结构，每根里面都悬浮着胚胎——最小的只有拳头大，最大的已经呈现人形。
最近那根标着B-13-77的柱子突然龟裂。培养液泄漏的滋滋声中，十三岁模样的克隆体睁开眼睛，红瞳比湖底的13号更鲜艳。她隔着玻璃抚摸苏婉左眼的位置，嘴唇开合间露出尖利的犬齿："妈妈找到我了。"
玻璃爆裂的瞬间，苏婉看见克隆体锁骨下方嵌着北大校徽。那枚金属片背面用手术刀刻着公式：α1977=β13×γ79。左眼倒计时突然从1977天跳转为1976天23小时，视网膜上闪过女儿发烧时被注射的蓝色药剂特写。
"带上这个。"克隆体掰断校徽塞进苏婉手心，皮肤接触的刹那，两人同时抽搐——苏婉看见女儿书包夹层里藏着的针管，克隆体看见林晓月被电击改造的记忆。培养液水位开始下降，玻璃柱接二连三爆裂。
变异体的履带声从头顶传来时，13岁克隆体突然咬破手腕。她把流血的手按在苏婉左眼上，机械音里混着79号的声纹："公式是基因锁密码...女儿第三次发烧时..."话没说完，她的红瞳突然熄灭，像被拔掉插头的圣诞树灯。
苏婉攥着校徽爬进排水管。黑暗中有东西擦过她的小腿——是77号变异体的探测触须，末端还挂着林晓月白大褂的碎片。左眼在绝对黑暗里投射出全息地图，红点正在老图书馆的通风系统里汇聚，形成包围圈。
排水管里的铁锈刮破了苏婉的膝盖，血腥味混着校徽上残留的培养液，在黑暗里发酵出诡异的甜香。左眼的全息地图突然闪烁，红点包围圈正以惊人的速度重组——那些变异体显然能追踪她的生物信号。
"第三次发烧..."苏婉用牙齿撕开衬衫下摆包扎伤口时，布料摩擦声惊动了管道深处的生物。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无数蚂蚁在啃噬金属，紧接着传来机械关节转动的咔嗒声——是77号变异体的侦查模块，那东西的红外扫描范围足以覆盖整个排水系统。
左眼突然强制弹出一段记忆碎片：女儿林晓月蜷缩在校医务室床上，护士手里的蓝色针剂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光泽。这段影像被粗暴地切断，取而代之的是视网膜上跳动的公式：α1977=β13×γ79。数字每闪烁一次，排水管壁就渗出更多黏液，像生物计算机在消化异物。
前方管道突然收窄。苏婉侧身挤过时，校徽边缘刮到一处突起物。生锈的铭牌上"1977年竣工"的字样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崭新的金属层——那上面蚀刻着与湖底实验室相同的三角形标志。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左眼视野里所有文字突然倒转，变成79号芯片初始启动时的测试数据。
变异体的履带声已经逼近到五十米内。苏婉摸到排水口盖板时，指尖传来电流般的刺痛——盖板内层是活性生物材料，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频率收缩舒张。左眼突然扫描到盖板背面用血画着的五芒星，和女儿涂鸦笔迹完全一致，只是这次星形中央多了一行小字："妈妈，走通风管道B。"
"砰！"
77号变异体的机械臂击穿后方管壁的瞬间，苏婉踹开盖板坠入黑暗。失重感比上次更强烈，下落途中左眼自动记录了环境数据：空气湿度78%、含氧量19%、下方空间容积约2000立方米——这是个比刚才克隆实验室大十倍的腔体。
落地时蓝绿色液体仅漫过脚踝。苏婉踉跄着站稳，发现这里像被洪水淹没的档案室，漂浮的文件夹上印着"绝密"红色印章。左眼热成像显示房间中央有团人形热源，那人正用手术刀在墙上刻着什么，金属刮擦声里偶尔夹杂着压抑的咳嗽。
"79号？"苏婉刚迈步，整个房间突然倾斜。漂浮的文件哗啦啦滑向一侧，露出地板上用荧光涂料画的巨大双螺旋。螺旋中心站着穿白大褂的女人，她转身时，苏婉的呼吸凝固了——那张脸和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左眼位置装着机械义眼，镜片表面跳动着γ79的标识。
"你来得太晚了。"女人举起手术刀，刀尖粘着尚未干涸的蓝墨水。她身后墙面上刻满相同的公式，最新那行墨迹未干：α1976=β13+γ79。当变异体破墙而入的轰鸣从头顶传来时，女人突然扯开白大褂衣领——她锁骨下方也嵌着北大校徽，只是金属片已经和皮肉长在一起。
"记住注射时间。"女人把手术刀掷向苏婉脚边，"第三次发烧是第1976天凌晨三点。"刀柄上的刻痕还带着体温，苏婉碰到它的刹那，左眼突然播放起女儿被注射时的全景录像：医务室挂历显示1989年11月3日，窗外枫叶红得像凝固的血。
变异体的电子眼红光穿透了天花板裂缝。79号突然扑向房间角落的控制台，她的机械义眼射出的激光正在激活某个装置。"通风管道B通往湖底，"她声音里混着电子杂音，"13号芯片的原始数据舱在——"
整面天花板坍塌下来。苏婉在最后瞬间看到79号被钢筋贯穿胸口，但她染血的手指依然按下了控制台最后一个按钮。排水管盖板砰然闭合前，有什么东西擦着苏婉耳边飞过——是79号扯下的校徽，金属片背面新刻了一行小字：
"找到1976年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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