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绿色的液体从排水管盖板缝隙里渗进来，苏婉的裤脚已经湿透。她攥着79号校徽，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深红的印子。湖底实验室比她想象的更安静，只有液体流动时发出的黏腻声响，像某种巨型生物在缓慢吞咽。
数据舱就在五米开外，表面覆盖着半透明黏液膜。苏婉刚靠近，那些黏液就自动聚集成细丝，朝她左眼方向延伸。校徽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松手。
"生物识别中..."左眼视野里跳出一行红字，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黏液丝骤然绷直，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虹膜。苏婉咬住嘴唇没出声，血却已经从眼角滑到下巴。
黏液膜裂开一道缝隙的刹那，她看清舱内结构——根本不是机械装置，而是由无数血管状神经纤维缠绕成的生物计算机核心。那些纤维正随着她的心跳频率收缩舒张，像在模仿她的生命节律。
"拒绝访问。"左眼系统突然弹出全屏警告，"权限冲突：当前用户α1977与存储数据β13×γ79不匹配。"
苏婉把校徽按在黏液膜上，金属片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你答应过的，"她对着空气说话，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给我第三次发烧的时间。"
神经纤维突然暴起，缠住她的手腕往舱内拖。苏婉踉跄着撞上数据舱表面，脸颊贴到冰凉的核心部件。左眼视野瞬间被数据流淹没，1976年的日期标记像子弹般呼啸而过。
剧痛中她看见年轻时的79号——那时候她左眼还没换成机械义眼，白大褂袖口沾着蓝墨水。实验室灯光忽明忽暗，79号正往试管里滴入某种荧光液体，手抖得厉害。
"必须降低β13浓度..."79号对着录音设备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否则第三次注射会引发不可逆的基因崩溃。"她突然转头看向苏婉所在的方向，仿佛能透过时空对视，"记住，1976年12月24日凌晨三点。"
画面突然跳转。1976年跨年夜的实验室，79号蹲在暖气片旁，正把校徽塞进小女孩的书包夹层。书包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是苏婉前世亲手缝的。窗外突然炸开烟花，79号被照亮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让苏婉心脏紧缩——那根本不是科研人员看实验品的眼神。
"警告！记忆对冲！"左眼系统开始崩溃，视野里的79号突然同时出现在两个时空节点：一边修改药剂配方，一边在实验日志上涂抹关键数据。两个动作重叠的瞬间，苏婉看清被涂改的原记录："β13浓度提升至15%可激活——"
黏液膜突然剧烈收缩，把苏婉弹开两米远。她摔进漂浮的绝密档案堆里，纸张粘在湿透的衣服上像第二层皮肤。数据舱表面所有公式都变成了乱码，神经纤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左眼还在强制播放记忆碎片：79号站在1989年的解剖楼里，手术刀尖挑着一页染血的准考证。那张纸飘落的慢镜头里，苏婉看清背面用铅笔写的字——"B座负三层，冷冻柜13号"。
"你究竟..."苏婉抹掉眼角渗出的血，指甲掐进掌心，"站在哪边？"
数据舱突然发出液体沸腾的声响。蓝绿色荧光急剧暗淡，最后缩成核心处一个小光点，噗地熄灭了。黑暗中有东西轻轻飘到她膝盖上——是半张1976年的实验记录，边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苏婉就着排水管透进的微光辨认纸片上的字迹。79号写这行字时显然很急，字母全都挤在一起："林晓月偷换了培养液样本，真正的α序列在——"
后半截被烧毁了。纸片背面粘着根长发，在荧光下泛着淡金色，和前世女儿发烧时枕头上沾的一模一样。
排水管突然传来金属刮擦声。苏婉猛地抬头，看见77号变异体的探测触须正从盖板缝隙钻进来，末端传感器闪着和湖底相同的蓝绿色光。她攥紧那半张纸片和校徽，突然发现两者接触的部分开始发烫。
黏液膜最后残存的丝线缠上她脚踝，在皮肤表面留下淡红色印记，形状像缩小版的五芒星。远处传来培养舱破裂的闷响，整个湖底实验室开始震颤。
排水管盖板突然爆裂，77号变异体的触须像毒蛇般窜入。苏婉侧身翻滚，校徽划出一道蓝光，黏液丝瞬间绷直成弦，将触须钉在墙上。她听见金属舱深处传来齿轮卡死的声响——枯萎的神经纤维正在重新充血。
"警告！生物信号重叠！"左眼视野里1976年的日期标记突然扭曲成螺旋状。黏液膜裂口处渗出淡金色液体，滴在纸片上发出腐蚀的嘶嘶声。苏婉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普通的培养液，是稀释过的α序列原液。
探测触须突然剧烈抽搐，末端传感器对准她手中的校徽。蓝绿色荧光暴涨的刹那，苏婉看清传感器表面刻着"林晓月1989.12.24"——正是女儿前世死亡日期。她喉咙发紧，校徽和纸片接触的部分烫得几乎握不住。
数据舱核心突然亮起血红灯光，舱壁上所有乱码公式同时倒流重组。苏婉左眼传来撕裂般的疼痛，1976年的记忆画面强行插入现实：79号站在解剖台前，手术刀正划开某个冷冻柜的密封条。两个时空的79号突然同时转头，嘴唇开合说着相同的句子："真正的α序列在——"
变异体触须突然自爆，蓝绿色液体喷溅到数据舱表面。被腐蚀的金属露出内层结构——根本不是计算机，而是用人类颅骨改造的生物容器，枕骨部位嵌着枚微型注射器。苏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注射器的造型和女儿前世最后用的一模一样。
黏液丝突然全部绷断。她扑向数据舱时，左眼系统弹出最后警告："记忆同步率98%——"紧接着是79号的声音直接在她脑内响起，带着实验室监控录像特有的电流杂音："冷冻柜13号藏着我的..."
整个湖底实验室突然倾斜45度。苏婉撞在舱壁上，看见排水管里涌进大股黑红色液体。那些液体接触到的档案纸迅速发黄脆化，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坐标——正是解剖楼B座负三层的平面图。图纸某个角落画着五芒星标记，和脚踝上的红痕分毫不差。
金属舱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闷响。苏婉抬头看见舱顶正在缓缓打开，露出镶满镜面的井道。镜子里映出的不是现在的她，而是1976年抱着发烧女儿的年轻母亲。所有镜子突然同时碎裂，镜片暴雨般坠落中，她看清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时间节点的79号。
最后一块镜片擦过她脸颊时，苏婉突然听见真实的滴水声。不是来自记忆也不是实验室，是此刻正从井道上方滴落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她抹了把脸，发现指缝间全是淡金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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