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金属门在苏婉身后无声关闭，自动锁发出"咔嗒"轻响。她摘下眼镜，左眼的机械义眼在黑暗中亮起幽蓝微光。福尔马林的气味像条冰冷的蛇，顺着鼻腔往脑仁里钻。
操作台上，那颗淡金色血珠悬浮在磁场发生器里，表面不断泛起涟漪。苏婉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调出昨晚在记忆迷宫里记录的数据流。机械义眼的蓝光突然暴涨，将整个实验室照得如同深海。
"解析开始。"她对着空气说，声音比金属台面还冷。
第一组记忆碎片弹出来时，苏婉的右手无意识抓住了解剖刀。1989年的实验室画面铺满整个视野——79号戴着橡胶手套，正用镊子翻检那片半透明组织。但这次她看清了培养皿标签：β13-苏晓。
"我女儿的..."解剖刀在掌心硌出深痕。机械义眼突然自动放大画面，组织切片上的基因标记清晰可见——那是她和陈志远的DNA杂交序列，但在β13节点被人为嵌入了外来片段。
磁场发生器突然发出高频蜂鸣。血珠剧烈震颤，炸开第二波记忆雾。这次是1997年的解剖楼地下室，成年女儿被绑在手术台上，生命维持系统的管线像蜘蛛网缠满全身。操作台前坐着年轻二十岁的林晓月，而监控屏幕右下角，赫然是陈志远亲笔签名的实验申请表。
苏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猛地扯开领口，锁骨下方那个五芒星印记正在发烫。机械义眼弹出警告框：【记忆真实性验证通过】。全息投影里的陈志远签名突然扭曲变形，化作血红色的"自愿受试者"四个字。
"继续解析。"她咬住后槽牙，声音从齿缝挤出来。
第三波记忆来得更凶猛。1976年的医院走廊，前世她抱着高烧的女儿狂奔，而陈志远就站在急诊室帘子后面。画面突然切到同一天深夜，同一个陈志远穿着隔离服，正往女儿静脉注射某种紫色液体。
"畜生！"苏婉一拳砸在操作台上。磁场发生器被打歪，血珠"啪"地撞在防护罩上，溅出蛛网状裂痕。机械义眼疯狂闪烁，强制播放出加密段落——那是她前世临死前被删除的记忆：陈志远跪在病床前说"对不起"，但下一帧画面显示，他转头就对林晓月说"α序列载体培养成功"。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机械义眼的蓝光在墙上投出巨大阴影，那影子随着苏婉剧烈的呼吸不断扭曲。福尔马林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她弯腰干呕时，听见脑后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你以为重生是恩赐？"79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渗过来，带着解剖刀刮擦骨头的质感，"不过是第19次实验重启。"
苏婉猛地转身。全息投影不知何时组成了79号的脸，那张脸在数据流中不断分解重组，时而像科学家，时而像家庭主妇。最可怕的是，嘴角的弧度竟和林晓月一模一样。
"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苏婉抓起离心管架砸向投影。玻璃碎片在墙上撞出星芒状的裂痕，79号的声音却更清晰了："真正的α序列在——"
警报声突然炸响。机械义眼弹出红色警告：【神经链接过载】。苏婉踉跄着扶住操作台，发现血珠正在裂痕中重组，淡金色液体渗出防护罩，在台面上拼出"1977.9.15新生报到日"。
她的左眼突然剧痛。机械义眼自动脱落，"当啷"一声砸在金属台面上。苏婉捂住眼眶跪倒在地，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渗出。等她颤抖着挪开手，发现掌心不是血，而是某种淡金色黏液。
更恐怖的是墙上的影子——她捡起机械义眼的残骸当镜子，反射出的左眼瞳孔正在变异，那分明是女儿小时候的瞳色。实验室突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警报，所有仪器屏幕同时显示：【β13浓度超标】。
"这不是实验..."苏婉的指甲在金属台面刮出刺耳声响，"这是我女儿的人生！"
最后一波记忆如海啸般袭来。这次是多重时空叠加——1977年的北大校园里，年轻的她正走向报到点；而同一时刻的实验室地下室，林晓月正往培养舱里放入贴着"苏晓"标签的胚胎；更远处，79号站在时间校准器前，将指针拨向"第19次轮回"。
苏婉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她掀翻整个操作台，器材砸在墙上迸出火花。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血珠的残液顺着地缝流动，渐渐组成新的五芒星图案。而她的左眼视野里，整个世界都蒙上了淡金色滤镜。
当79号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混入了机械合成音："记忆载体存活时长：2分37秒。"苏婉扑向声源处，却只抓住一把手术刀。刀面反射出她的脸——左眼瞳孔彻底变成了女儿的样式，正在渗出淡金色液体。
"妈妈，打开你的左眼。"这声音分明来自她变异后的眼球。苏婉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举起手术刀，刀尖对准自己左眼。在最后一秒，她看见血珠组成的五芒星突然立起，化作全息日历上的红圈——正是三天后的日期。
机械义眼的残骸突然发出最后一道蓝光，在墙上投出79号的完整影像。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举起培养皿，皿中漂浮着缩小版的苏婉大脑。
"欢迎来到α序列的真相。"79号微笑着按下销毁键。苏婉的左眼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在视线被金色吞没前，她看见日历上的红圈变成了"最终实验日"。
手术刀尖距离左眼只剩三毫米时，苏婉的右手突然僵住。机械义眼残骸在地面投射出最后一段全息影像——1977年9月14日深夜，林晓月正在给培养舱里的胚胎注射紫色液体，而监控画面显示陈志远就站在隔壁观察室。
"原来你们连重生都是算计好的。"苏婉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手术刀当啷落地，左眼渗出的淡金色液体突然倒流回瞳孔，在视网膜上烧灼出新的记忆画面：三岁女儿踮脚够书架上的相册，后颈露出β13的荧光标记。
实验室突然响起电子合成音：【记忆同步率98%】。墙上的五芒星血痕开始蠕动，组成79号实验室的平面图。苏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机械义眼残骸突然发出刺耳啸叫，炸开的电路板碎片中浮出微型投影——那是她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画面，日期显示为1976年12月24日。
"妈妈快跑！"女儿的声音从变异左眼中炸开。苏婉踉跄后退撞上试剂架，玻璃瓶碎裂的声音里混进脚步声。通风管道栅栏突然崩飞，穿防护服的人影举着镇静剂枪跃下，面罩反射出她流着金色泪水的左眼。
苏婉抓起离心机砸向对方膝盖骨。骨裂声响起的同时，第二个人影从阴影里扑来。她后仰躲过针头，反手将解剖刀插进对方咽喉，温热的血喷在脸上时尝到铁锈味。变异左眼突然自动对焦，让她看清防护服内衬上绣着的"α序列监护组"。
警报声撕裂夜空。苏婉踹开尸体冲向应急通道，机械门却在眼前急速闭合。她转身撞进准备间，消毒液气味中瞥见镜子里自己的左眼——金色瞳孔正在分裂成双瞳，就像女儿六岁高烧那晚的病例照片。
通风管道传来金属刮擦声。苏婉撕开试剂柜后的电路板，扯断的导线爆出蓝火花。当第一个监护组成员钻出管道时，她将裸露的铜线按上对方面罩。焦糊味弥漫中，变异左眼突然传来剧痛，新的记忆强行灌入：陈志远在时间校准器前调整参数，而她自己的大脑正漂浮在79号手中的培养皿里。
"第19次轮回的苏婉女士。"79号的声音从天花板扬声器里渗出，"您左眼里的β13溶液还剩12分钟寿命。"苏婉撞开消防柜取出斧头，劈向传来声音的音响设备。火花四溅中，全息投影却从碎屑里升起，显示着79号实验室的实时监控——上百个培养舱里漂浮着不同年龄段的"苏晓"克隆体。
变异左眼突然渗出更多金色液体，在地面腐蚀出1977年9月15日的日期。苏婉的耳膜捕捉到液压装置启动声，她扑向角落的瞬间，整面墙突然平移，露出后面三个举着神经阻断枪的黑影。枪口亮起的刹那，她的左眼视野突然分裂——一半是现实中的实验室，另一半却是北大新生报到处的景象。
"妈妈看左边！"女儿的声音在颅骨内回荡。苏婉条件反射侧滚，神经阻断弹擦着发梢击中身后监护组成员。那人抽搐着倒下时，她看清他防护镜上反射的景象：自己的左眼已经完全变成女儿的模样，正流淌着与血珠同色的淡金液体。
通风系统突然喷出白色雾气。苏婉在能见度骤降中摸到尸体腰间的门禁卡，变异左眼却突然刺痛到睁不开。她凭记忆摸向出口，掌心突然碰到冰冷的金属圆柱体——是79号记忆里出现过的时间校准器原型机，此刻正发出与左眼疼痛同频的嗡鸣。
"还剩7分钟。"79号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您不想看看真正的α序列吗？"苏婉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向校准器旋钮，左眼视野里浮现出女儿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画面。当指尖碰到金属表面的瞬间，整栋楼突然剧烈震动，培养舱碎裂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变异左眼在这时彻底失明。苏婉跌跌撞撞撞开安全门，楼梯间的应急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头部左侧分明多出个小巧的轮廓，正像女儿生前那样拽着她衣角。上方楼梯传来密集脚步声，她咬牙翻过栏杆跃向下一层，落地时听见口袋里机械义眼残骸发出最后提示音：【记忆载体完整度3%】。
地下二层的标本室门虚掩着。苏婉撞进去的刹那，身后走廊传来神经阻断弹的爆鸣。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在蓝紫色应急灯下泛着诡异光泽，她的变异左眼突然恢复片刻清明，看清最近玻璃罐里漂浮的——是二十多个相同的大脑切片，每个都带着她特有的海马体褶皱。
"这才是您的第1到第18次。"79号的投影从标本罐间隙浮现，手指点向最旧的那个切片，"顺便说，陈教授在第三轮就发现了记忆篡改。"苏婉的拳头穿过全息影像砸在标本柜上，玻璃渣嵌进指骨时，变异左眼突然播放起陈志远跪在时间校准器前痛哭的画面，日期显示是第17次轮回结束日。
标本室深处传来金属门开启的液压声。苏婉抓起解剖标本用的骨锯冲向声源，左眼残留的视野里却闪过女儿六岁生日时吹蜡烛的景象——烛光在此时与远处枪口的火光重叠。她扑倒的瞬间，神经阻断弹击中了身后79号的投影仪，炸开的电火花引燃了酒精标本。
热浪掀翻了三排标本架。苏婉在浓烟中爬向通风口，变异左眼突然传来女儿清晰的耳语："妈妈，左转45度有暗门。"她摸到墙面的瞬间，整面砖墙突然凹陷，露出后面闪着荧光的逃生通道。爬进通道时，机械义眼残骸突然发出濒死的尖啸，最后一条数据在掌心浮现：【最终实验体苏醒倒计时00:04:37】。
通道尽头的铁梯通向地面。苏婉攀爬时听见上方传来1977年的校园广播声，变异左眼却显示这是2023年的北大校园。当指尖碰到井盖的刹那，左眼突然爆发出最后的金色强光，在视网膜上烧灼出女儿最后的笑脸，以及一行闪烁的坐标：39°59'33.0"N 116°18'19.0"E。
井盖被顶开的瞬间，苏婉听见了79号实验室的全体广播："α序列最终阶段启动。"清新的夜风灌入鼻腔时，她的左眼彻底暗了下去，但右手摸到的北大西门石牌坊上，分明刻着"2023"的字样。远处传来警笛声，而掌心机械义眼最后的残片正显示着倒计时：【00: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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