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柱在密道深处被黑暗吞掉半截，潮湿的霉味往苏婉鼻子里钻。她咬着牙把念念往怀里又紧了紧，棉袄后背已经被墙壁蹭掉好大一块棉絮，露出里面泛黄的单衣。
"妈妈......冷......"念念的小胳膊突然圈住她的脖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苏婉腾出只手摸了摸女儿额头，烫得吓人。身后皮鞋踩在积水洼里的声音越来越近，"啪嗒、啪嗒"，像是追魂的鼓点敲在她心坎上。她把电筒往嘴里一咬，光束朝上晃得青砖缝里的霉斑都看得清清楚楚，左手死死按住胸口的口袋——那里的玉佩棱角硌得她肋骨发疼。
密道突然豁然开朗，眼前横亘着三条黑乎乎的岔路。左侧通道隐约有铁栏杆反光，右侧深处传来压低的说话声，中间那条最窄，顶部塌下来半截，仅够匍匐爬行。
"快！这边有脚印！"身后五六米外有人低吼，手电筒的光刺得苏婉后颈汗毛倒竖。她没时间犹豫，先把念念塞进中间通道的裂缝，小姑娘疼得闷哼一声，却懂事地没哭出来。苏婉自己趴在地上往前蹭，棉袄被钢筋钩住撕开道大口子，冷风吹得伤口发凉。
"苏婉？！"
骤然响起的男声让苏婉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她慢慢回头，手电筒的光正打在对方脸上，国字脸，浓眉毛，左眉尾有个月牙形的疤。
"张婶家的......建国？"苏婉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不敢相信。
李建国举着枪的手明显抖了下，枪托撞在潮湿的砖墙上发出闷响。他穿着藏蓝色干部制服，帽檐压得很低，可苏婉还是一眼认出他——八年前那个大雪天跪在自家门口，哭着要给妈抓药的半大小子。
"苏婉姐，真是你......"李建国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枪口慢慢下垂指向地面，"你怎么会......"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另一个人举着电筒跑过来："建国！发什么愣呢？人抓到没......"话没说完就被李建国用胳膊肘顶在胸口。
"那边看看！"李建国粗声粗气地指着右侧通道，等那人骂骂咧咧走远，他才蹲下身扒开苏婉额前的碎发，"婶子说你......"
"别说废话！"苏婉猛地抓住他持枪的手腕，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周副局长是不是要找这个？"她把胸口的玉佩掏出来一半，翠绿的光芒在黑暗中闪了闪。
李建国的脸"唰"地白了。他飞快地朝后看了眼，突然把枪塞进腰带，从内袋掏出个油纸包塞给苏婉。
"拿着！"饼干碎屑从纸包缝隙漏出来，混着水果糖的甜香，"城北火车站，两点的慢车，站台票在里面。"他说话时嘴唇都在抖，手指死死掐着苏婉的胳膊，"周志明疯了！为了这东西连魏老先生都......"
"建国！你嘀咕什么呢！"远处传来不耐烦的催促。
李建国浑身一激灵，突然把苏婉往裂缝里推："快走！别回头！就当没见过我！"他转身时，深蓝色的干部证从口袋滑出来掉在地上，苏婉眼尖地瞥见"李建国"三个字旁边，印着半枚模糊的血手印。
这个印记......苏婉心里咯噔一下。胶卷里某张文件的右下角，似乎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血手印！
"拿着这个！"李建国捡起证件时，突然把自己的手电筒塞给苏婉，"里面有三节新电池。记住，看见戴黑色皮手套的人就赶紧躲，他们不是联防队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热气喷在苏婉耳朵上，"我妈总念叨你给的那五斤粮票......"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建国狠狠抹了把脸，端起枪朝着左侧通道大吼："这边！她往这边跑了！"
苏婉抱着念念钻进裂缝深处，身后传来杂乱的追赶声。手电筒的光晃过潮湿的青砖，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个仓皇逃窜的鬼。
"妈妈，那个叔叔哭了。"念念突然小声说。
苏婉咬着牙没说话。她刚才清楚地看见，李建国转身时，有亮晶晶的东西顺着他左眉尾的疤痕滑下来，砸在积水上溅起细小的涟漪。
密道尽头的木板松动得厉害，苏婉用肩膀一顶就开了。刺眼的阳光让她瞬间睁不开眼，鼻尖萦绕着干草和尘土的味道。等适应光线后她才发现自己站在个废弃仓库里，头顶破了个大洞，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远处传来"呜——"的长鸣，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苏婉拆开油纸包，两张泛黄的站台票滑出来，日期正是今天。她把饼干塞进念念嘴里，小家伙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她鼻子发酸。
"念念乖，吃完我们就去找爸爸。"苏婉把站台票和玉佩一起塞进最里面的口袋，贴身藏好。她突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李建国的工作证，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她围巾里。
半枚血手印在阳光下格外扎眼。苏婉翻到背面，发现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个模糊的地址：东城区琉璃厂西街15号。这个地址......魏老先生家不就在西街13号吗？
仓库外面传来自行车铃响，苏婉赶紧抱着念念躲到麻袋后面。透过缝隙，她看见两个戴黑色皮手套的男人靠在自行车上抽烟，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镜头正对着仓库大门。
苏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李建国说得对，他们果然不是普通联防队员。她把工作证塞进墙缝，拉起念念的小手："跟妈妈玩个游戏好不好？我们要像小猫一样轻轻走。"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最后一口饼干塞进嘴里，小手紧紧攥着苏婉的食指。阳光透过仓库的破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苏婉此刻忐忑不安的心。她不知道前路有什么等着她们，但握着女儿温热的小手，揣着那卷藏着秘密的胶卷，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城北火车站的方向传来第二声汽笛，悠长而坚定。苏婉深吸一口气，抱紧念念，朝着仓库后门那道微弱的光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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