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社内死寂的空气,如同凝固的胶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单调地切割着这份沉重。波风栀低着头,异常认真地清扫着地上的每一片瓷屑,每一滩水渍。那件白色风衣上,新添的茶渍如同耻辱的烙印,袖口那道闪电般的银色缝合线也显得黯淡无光。他紫水晶般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飞扬神采,只剩下深沉的懊悔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推动簸箕,都带着一种无声的赎罪意味。
纲手洋半跪在晚睡身边,柔和的绿色查克拉光芒如同温暖的溪流,持续不断地从她掌心溢出,小心翼翼地试图渗入那层因主人剧烈情绪波动而变得格外冰冷坚固的血铠排斥力场。她能感觉到那力场的抵抗,如同在推一堵无形的、浸透了绝望与恐惧的冰墙。
“没事了,晚睡,真的没事了……”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一遍遍重复着,目光紧紧锁着晚睡剧烈颤抖、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晚睡将脸深深埋在自己被臂甲包裹的臂弯里,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泣声从臂弯深处断断续续地传来,像受伤小兽的悲鸣。她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那套狰狞的血铠仿佛不是保护,而是将她勒得更紧的冰冷刑具。
窗台上,那盆小小的“希望”草在陶盆里微微摇曳。嫩绿的茎叶顶端,那个鼓胀的白色花苞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无形的压力下轻轻颤抖着,花瓣的边缘似乎比刚才又舒展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在惨淡的晨光里顽强地闪烁着生命的柔光。
千手斩魄的身影依旧静立在柜台旁的阴影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墨黑的眼瞳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穿透混乱的现场,精准地落在晚睡身上那套剧烈波动的血铠上,又扫过窗台上那株顽强的小草。他敏锐的空间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能量涟漪。就在晚睡那声嘶哑的“不”字喊出、血铠力场爆发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生命波动,如同沉睡巨兽被惊扰后的呓语,极其短暂地从木叶地下极深处掠过,与晚睡爆发的力量形成了一次难以言喻的、转瞬即逝的共振!
这共振……意味着什么?千手斩魄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墨黑的眼底深处,空间符文无声流转,将这一闪而逝的异常波动牢牢刻印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茶社里的客人们早已在压抑的气氛中悄然离去。只剩下纲手洋轻柔的安抚声、波风栀沙沙的清扫声,以及晚睡那微弱却揪心的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纲手洋持续注入的、充满生机的阳遁查克拉终于穿透了绝望的坚冰,又或许是那盆在无声中顽强抗争的小草带来了某种慰藉。
晚睡剧烈颤抖的身体,终于开始一点点地平复下来。那压抑的抽泣声渐渐微弱,直至消失。她依旧将脸埋在臂弯里,蜷缩着,但紧绷到极致的姿态,似乎松懈了极其微小的一点点。
纲手洋微微松了口气,持续输出的查克拉也稍稍放缓。她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不是去触碰晚睡,而是轻轻覆在了晚睡紧紧抱着自己的、覆盖着冰冷臂甲的小手上。
这一次,血铠的排斥力场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地抗拒。纲手洋温热的掌心,透过那层无形的屏障,传递着一点点模糊却真实的暖意。
晚睡埋在臂弯里的身体,似乎又放松了一丝。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冰面裂痕的脆响,突兀地在寂静的茶社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晚睡身上那套暗红色的血晶甲胄!
纲手洋的手猛地顿住!波风栀扫地的动作瞬间僵直!连阴影中的千手斩魄,墨黑的瞳孔都骤然收缩!
只见晚睡紧紧抱着自己的右臂臂甲,靠近肘关节连接处的位置,一道细如发丝、却清晰无比的裂纹,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暗红色的晶质在裂纹处呈现出一种即将破碎的脆弱光泽!
紧接着!
咔嚓!咔嚓嚓——!!!
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更多的细微裂纹以那道裂缝为中心,如同蛛网般在右臂臂甲上疯狂蔓延!裂纹爬过冰冷坚硬的金属表面,发出密集而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暗红色的光芒在裂纹深处明灭不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剧烈挣扎、试图破壳而出!
“晚睡!” 纲手洋失声惊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碎裂意味着什么!是甲胄的崩溃?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反噬?
波风栀丢下扫帚,瞬间冲到近前,紫水晶般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不断蔓延的裂纹,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担忧!
千手斩魄的身影无声地向前一步,墨黑的眼瞳中空间符文急速流转,无形的空间之力悄然笼罩住晚睡周身,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晚睡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惊动了。她埋在臂弯里的头猛地抬起!
那张一直被冰冷护颈和低垂发丝遮掩了大半的小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苍白得近乎透明。下巴尖尖的,带着长期营养不良和巨大精神创伤留下的脆弱轮廓。但最令人心颤的,是她的眼睛。
不再是之前空洞麻木的黑曜石深潭。
此刻,那双眼睛因刚刚剧烈的哭泣而微微红肿,湿漉漉的长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瞳孔是纯粹的、如同最上等墨玉般的漆黑,却不再空洞。里面盛满了尚未褪尽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像受惊小鹿般湿漉漉的,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最后定格在自己布满裂纹的右臂臂甲上。那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从自我封闭中拽出的无措和……脆弱。
没有了头盔的遮挡,乌黑柔顺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瘦削的肩头和冰冷的胸甲上,几缕发丝黏在沾着泪痕的脸颊边,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这张脸,褪去了铠甲带来的狰狞与隔阂,显露出属于一个十二岁少女应有的、虽然苍白脆弱却异常清秀精致的轮廓。那眉宇间依稀残留的、属于宇智波鼬的几分清冷倔强,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无措覆盖,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咔嚓嚓——!!!
碎裂声更加密集!右臂臂甲上的裂纹已经如同破碎的蛛网,布满了整个小臂!暗红色的晶质碎片开始如同剥落的蛋壳般,一片片地、极其缓慢地从裂纹处剥离、翘起!
“啊!” 晚睡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低呼,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臂,仿佛害怕那碎裂的铠甲会伤到自己。
就在她手臂微微移动的瞬间!
“啪嗒!”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边缘锋利的暗红色晶质碎片,终于彻底从臂甲上脱落,掉落在她脚边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如同开启了闸门!
一块、两块、三块……越来越多的碎片从裂纹处崩落!它们没有化为能量消散,而是如同真实的碎玻璃般,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在晨光里折射着冰冷的光泽。
随着碎片的剥落,血铠右臂的部分,露出了下方包裹的……真实的肢体!
苍白、纤细、甚至有些瘦骨嶙峋的手臂,皮肤在常年不见天日的铠甲包裹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白色。细小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那截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和小臂,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与周围依旧覆盖着狰狞血铠的躯干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晚睡呆呆地看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又看看地上散落的暗红碎片,那双湿漉漉的黑眸里充满了极致的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仿佛失去了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她便彻底暴露在了这个充满危险和未知的世界面前,无所遁形。
纲手洋看着那截苍白脆弱的手臂,鼻尖猛地一酸,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她立刻意识到什么,飞快地解下自己那条绣着草叶纹的素色围裙,动作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如同包裹易碎的珍宝,轻轻覆盖在晚睡暴露的手臂上,隔绝了冰冷的空气和众人复杂的目光。
“别怕,晚睡……”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努力维持着镇定,“没事的,只是……只是铠甲出了一点小问题。”
波风栀看着晚睡那张苍白脆弱、带着泪痕的小脸,看着她茫然惊恐如同迷失幼兽般的眼神,再看着地上那些冰冷的碎片和围裙下露出的那一小截苍白手腕……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他的喉咙。他紫水晶般的瞳孔剧烈地颤动着,里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痛楚和愧疚。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没有像往常那样说出华丽的辞藻,他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在晚睡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脸上那惯常的轻佻和浮夸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温和。
“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紫水晶般的眸子直视着晚睡惊恐的黑眸,“刚才……是我太笨了,差点闯了大祸。我保证,以后……会小心。不会再吓到你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铠甲碎片,又落回晚睡被围裙盖住的手臂,声音更轻,“你看,阳光……其实很暖和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缕格外明亮的晨光,恰在此时穿透了茶社的格栅窗,如同金色的绸带,温柔地洒落在晚睡被围裙覆盖的手臂位置,也照亮了她脚边散落的暗红碎片。
温暖的光斑透过围裙薄薄的布料,传递到那截苍白冰冷的皮肤上。
晚睡茫然惊恐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波风栀的视线,落到了自己手臂上那被阳光照亮的温暖光斑处。
被围裙覆盖下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指尖,似乎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蜷缩了一下,感受着那透过布料传递而来的、久违的、真实的暖意。
窗外,一阵带着新叶清香的微风拂过。
窗台上,那盆小小的“希望”草顶端,那个积蓄了所有力量、鼓胀到极致的白色花苞,在这缕格外明亮的晨光里,在晚睡指尖感受阳光暖意的瞬间——
一片、两片、三片……
洁白无瑕、如同初雪般纤弱的花瓣,如同被无形的温柔手指轻轻拨开,一层层地、无比坚定地、悄无声息地……舒展开来。
一朵小小的、完整的、洁白的花朵,在晨光和微风中,轻轻摇曳。
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清雅至极的草木芬芳,如同一声迟来的、微弱却充满生机的初啼,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