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光,足以将一颗被碾碎的心,用生活的砂纸一遍遍打磨,裹上名为“坚韧”却也无比冰冷的硬壳。
夜色如墨,霓虹闪烁。本市一家高档会所的包厢里,觥筹交错,烟雾缭绕。
苏念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连衣裙,款式低调保守,只在颈间点缀了一串小巧的珍珠项链。
三年的单亲妈妈生涯,独自抚养那个名为“苏逸文”的孩子,早已将那个在食堂地板上崩溃痛哭的女孩埋葬。
今晚这场应酬,是为了争取王总公司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项目。
“苏经理,来来来,再敬王总一杯!王总可是我们的大金主,今晚这项目能不能成,可全看你的诚意了!”
肥厚的手掌又一次重重拍在苏念的后背上,力道大得让她身体微微前倾,杯中的白酒晃了晃,洒出几滴,落在她米白色职业套装的袖口上,晕开一小片难看的污渍。
苏念胃里翻江倒海,眼前豪华包间的水晶吊灯已经出现了重影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脸上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端起那杯足以灼穿喉咙的液体。
苏念“王总,承蒙您关照,我再敬您一杯,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仰头,辛辣的液体滑入食道,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几乎要冲破喉咙涌出来。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侍者恭敬地推开。一股清冷矜贵的气息瞬间涌入这被酒气和油腻话语充斥的空间。喧闹的席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来人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面容褪去了三年前的青涩,轮廓更加深邃冷峻,眉眼间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是上位者的疏离,也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疲惫和……某种锐利的探寻。
“严……严总?!”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上座!快请上座!”
严浩翔没有推辞,步伐沉稳地走过去,在主位落座。
严浩翔“路上耽搁了。”
他接过侍者递来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修长的手指,目光却再次投向苏念,那审视的意味让她如坐针毡。
“哎呀,严总贵人事忙!理解理解!”
“对了,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市场部经理苏念,年轻有为,今晚的项目多亏了她前期沟通……”
“林经理,还愣着干什么?快,敬严总一杯!严总可是我们集团的贵客”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煎熬、独自产检的恐惧、深夜孩子啼哭时的无助、职场打拼的艰辛……所有的画面都在此刻翻涌上来,混合着酒精的眩晕,几乎要将她吞噬。
苏念“严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敬您。”
说完,不等严浩翔有任何反应,她仰头,将那杯辛辣苦涩再次一饮而尽。
“好!小苏爽快!”
王总拍手叫好,完全没察觉两人之间那诡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严浩翔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那个曾经鲜活明亮、会在他怀里撒娇、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红眼眶的女孩,如今苍白、脆弱、被灌酒、被当成应酬工具,用“初次见面”四个字将他彻底抹杀。
他没有举杯,只是看着苏念,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前的深海。
应酬终于结束,苏念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惨烈的仗,浑身脱力,头痛欲裂。拒绝了刘总“顺路送你”的“好意”,她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苏念“师傅,去枫林苑。”
她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眼,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小小的、只属于她和孩子的避风港。
她没有注意到,一辆线条流畅低调的黑色宾利,如同沉默的猎豹,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出租车后面。
车子在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苏念付了钱,脚步虚浮地推开车门。
她扶着小区门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要将今晚所有的屈辱和酒精都吐个干净。
就在这时,一道长长的影子覆盖了她。熟悉又陌生的、带着雪松和一丝烟草味的冷冽气息靠近。
苏念猛地僵住,呕吐感被瞬间的惊悸和巨大的厌恶压下。
严浩翔。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和西裤,身形在夜色中更显挺拔,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严浩翔“念念…”
苏念“严总,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是为了刚才的应酬,我想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严浩翔“念念,我…”
严浩翔急切地上前一步,试图解释,目光在她略显苍白却依然清丽倔强的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
苏念“别这么叫我,我们不熟。严先生,如果没事,请回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念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冷漠。
严浩翔“我只是……不放心你喝了酒,想看着你安全到家。”
苏念“不劳费心”
苏念“我很好。三年了,没有你,我一样过得很好。”
严浩翔“我知道……当年……”
严浩翔“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
苏念“够了!”
苏念厉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在寂静的楼道口显得格外清晰。她眼中的冰层终于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的恨意和委屈,但转瞬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
苏念“严浩翔,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一个字都不想听。那些道歉和解释,现在说,太晚了,也……太廉价了。”
苏念“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从你签字同意离开、放弃一切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结束了。”
苏念“请离开。以后,请把我当成陌生人。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苏念“今晚,我就当我们都喝多了”
苏念“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