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辙（其七）

故事到这里，你以为已经结束了？不，我竟然活了下来，据说是被几个听到声音的工人打捞起来的，说也奇怪，听他们的描述，我在被捞上来的瞬间，身上的火焰就倏地全部熄灭了。

好消息是，我活了下来，并且住进了医院。

坏消息是，作为活下来的代价，我浑身的皮肤几乎都被烧完了，但是右手却留下了几根指头，让我勉强可以将这些事记录下来，每一天血液和组织液都会浸透新换的绷带和床单，这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几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但是我做到了。我还试图向每一个病人和医护打听，那个住伦敦东区白教堂一带的黑瘦的吉普赛老头怎么样了，直到一个礼拜后，才有一个报童——我认得他，他也是个在那里长大的孤儿，自然也听过埃塞梅德隆的名号，我们平时也打点交道，所以他听到我在打听老头子时特意帮我去那家小店看了一眼，而它已经关门了，主人也不知去处。

生命固然可贵，但是代价是我不仅要经历重度烧伤的和护士换药时把长好的皮肉重新撕扯开的痛苦，还要忍受无休止的耳鸣和幻觉，我大部分时间开始变得胡言乱语，有时因为脑内杂音，我会近乎精神失常地试图挣脱束缚我的床带，然后将溢出的液体弄得到处是，所以没过多久，我就从医院转到了疯人院。

疯人院是个好地方，它里面有数不清的异类，我的疯癫在这其中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了。好在我还有难得清醒的时候，我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在放风时偷偷地匍匐到护士站，可以捡到一些护士掉落的废纸和铅笔头，也许是上帝觉得对我的惩罚过于残忍了，才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开始简单地写点日记，无非是草草地记录一下某一天天气怎样发生了什么。疯人院的生活很沉闷无趣，这里全是对未来已经没有指望的人，如果我还是个健全人的话，在这里一定会被逼疯，但现在我却能在神志不清地发过病后，在这里获得一些久违的安宁。

时至今日，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三年，在这三年的每一天，我都在承受旁人难以想象的幻觉和幻听，我时常感觉这是魔鬼的诅咒，在引诱我前往地狱，就连疯人院里那些非人的治疗手段都对我毫无效果。并且在我体内，总是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对生肉和血液的渴望，即使我没了牙齿，依旧会舔舐自己身上渗出的血液，医生们只好加长了将我绑在床上的时间。唯一的好事是，我能在我清醒一些的时候，写下这些文字，好让后人看见。

好了，我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你可能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疯子的幻想罢了，也许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神病患者，在玩火的时候不小心烧到了自己。我无意去说服任何人相信我说的话，只要有人能读到我的故事，现在的我就感觉无比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