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妄盯着手机屏幕上那道裂痕,像是看到了自己心里同样破碎的某处。沈南初的头像在裂纹下变得支离破碎,那棵柳树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就像他现在乱七八糟的心情。
"哥哥,你还好吗?"程怡然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她的小手冰凉,却比这车里任何东西都温暖。
程妄勉强扯了扯嘴角,把手机塞回兜里,"没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车子驶入小区,减速带颠得程妄胃里一阵翻腾。郑屿宁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红唇一张一合:"下周去育英报道,衣服记得熨平,别像现在这样皱巴巴的。"
程梁远熄了火,金属钥匙碰撞的声音清脆刺耳。"七点前把数学作业拿给我看。"他说完就推门下车,皮鞋踩在水泥地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程妄坐在车里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程怡然已经背着小兔子书包跳下车,站在门口等他。"哥哥,快点呀!"她招着手,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机又震了一下。程妄知道肯定是沈南初,但他现在没勇气看。郑屿宁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他赶紧下车,差点被车门绊倒。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郑屿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香水味浓得让人窒息。
程妄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手指在兜里紧紧攥着手机。电梯里,程怡然悄悄拉住他的手,小声说:"哥哥,我作业有道题不会,你能教我吗?"
他知道妹妹是在给他解围。程妄点点头,感觉喉咙发紧。电梯停在十五楼,郑屿宁率先走出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进了家门,程妄直接钻进卫生间。锁上门,他才敢掏出手机。沈南初又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别多想,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多管闲事,你不想说算了]
[你别误会]
程妄盯着那几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沈南初的语气明显软化了,却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没误会]他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个简单的[嗯]。
发完他就后悔了,这语气太冷淡。果然,沈南初立刻回复:[你生气了?]
程妄把手机按在胸口,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卫生间的排气扇嗡嗡作响,像极了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噪音。
"程妄!"郑屿宁的敲门声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掉进洗手池,"晚饭好了。"
"马上!"他慌忙应道,手指飞快地打字:[没有,家里有事,晚点说]
发送完,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裤兜。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挂着两片青黑。他捧起冷水拍了拍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衣领上,晕开一片深色。
餐桌上,程梁远正在看报纸,金属眼镜框反射着冷光。郑屿宁给程怡然夹菜,鲜红的指甲油在白瓷碗上格外刺眼。程妄的座位前摆着那叠育英中学的入学资料,最上面用红笔圈出的考试日期像道伤口。
"下周三,"程梁远头也不抬地说,"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请好假了。"
程妄望着桌子上的资料,默默地“嗯”了声。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无论如何都没有。
程妄的指甲掐进掌心,但他说不出反驳的话。程怡然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他的脚,小脸上写满担忧。郑屿宁瞥了他们一眼,红唇勾起一抹冷笑:"怡然,专心吃饭。"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程妄的肌肉瞬间绷紧。程梁远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过来,"吃饭就好好吃。"
"是。"程妄低下头,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着米饭。每一口都像沙子一样哽在喉咙里。
饭后,程妄被叫到书房。程梁远递给他一套试卷,"今晚做完,我明天检查。"
程妄接过试卷,纸张边缘割得他指腹生疼。转身要走时,程梁远突然叫住他:“那个朋友,你别和他多交往。”
程妄的手指僵在门把手上,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他不敢回头,生怕父亲看见自己脸上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育英有很多优秀的学生,"程梁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你应该和更有价值的人来往。"
程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他轻轻带上门,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回到房间,他把试卷扔在书桌上,纸张散开像一只折翼的鸟。
他仰躺在穿上,用胳膊遮住眼睛,良久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星期一早晨的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晨露的清新。沈南初单肩挎着书包,嘴里叼着片吐司,慢悠悠地晃进校门。他昨晚没睡好,梦里全是程妄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和那句"别多管闲事"。
保安亭的窗户大开着,来福正蹲在窗台上舔爪子。看见沈南初,小猫立刻竖起尾巴,冲他"喵"了一声。
"小没良心的,"沈南初伸手想摸它脑袋,"周末在我家白吃白喝,现在装不认识?"来福敏捷地躲开他的手,蹿到了保安大爷的茶杯后面。
"南初啊,"保安大爷从报纸后面探出头,"上周五那只猫——"
"知道知道,"沈南初摆摆手,"已经送回来了。"他往教学楼方向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了大爷,程妄来了吗?"
保安大爷推了推老花镜:"你说那个转学生?"他指了指教学楼,"刚进去,穿白衬衫那个。"
沈南初的吐司差点掉在地上。他三两口吞掉面包,大步朝教学楼跑去。晨风灌进他敞开的校服外套,鼓得像张帆。
高二(3)班的门虚掩着,沈南初一把推开,撞得门板"砰"地撞在墙上。教室里零星几个早到的同学被吓了一跳,正在擦黑板的温楚琳手里的板擦都掉了。
"沈南初!"温楚琳皱眉,"大清早的干什么呢?"
沈南初的目光扫过教室,最后定格在靠窗的座位上——程妄正低头看书,阳光透过玻璃在他侧脸镀了层金边。听到动静,他连头都没抬,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书,发出轻微的"沙"声。
"没事,"沈南初挠挠头,慢悠悠地晃到程妄旁边,"就是看看某些人周末有没有被作业压死。"
程妄的睫毛颤了颤,但依然没抬头。沈南初注意到他左手腕上的疤痕被校服袖口遮住了,右手握笔的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插图。
"喂,"沈南初用膝盖顶了顶程妄的桌腿,"装不认识?"
程妄终于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教室前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程妄同学在吗?"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探头进来,"黄老师找你去办公室。"
程妄合上书,起身时校服下摆扫过沈南初的手背,带着淡淡的苦艾香。沈南初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他的指尖碰到了那道疤。程妄猛地抽回手,力道大得差点带倒椅子。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有事放学说。"程妄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手腕在沈南初手里微微发抖,像只受惊的鸟。
沈南初松开手,看着程妄快步走出教室。温楚琳走过来,担忧地问:"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没,"沈南初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程妄皮肤的温度,“我也不该多管闲事。”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忍不住朝程妄离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靠,自己干嘛要对他那么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