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胡管家走出正厅，胡汉山只觉得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清晨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却丝毫吹不散他心头的憋闷和屈辱。那碗温热的杏仁茶仿佛还在胃里灼烧，欧阳莫菲最后那个无声的“真乖”口型和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子里，反复鞭挞着他脆弱的神经。
社死！全方位、无死角、持续性的社死！这日子简直比在上海当社畜还水深火热！
“大少爷，这边请。”胡管家侧身引路，依旧是那副恭敬的姿态，但胡汉山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这位“胡管家”皮下，到底是原装NPC，还是某个披着马甲的同事？他不敢确定，只觉得这胡宅里处处是坑，人人可疑。
账房设在东跨院一个相对僻静的厢房里。推开门，一股陈年纸张、墨锭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光线有些昏暗，靠墙立着几个顶天立地的樟木大柜，里面塞满了用蓝布包裹着的账册。屋子中央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案，上面堆满了摊开的账本、算盘、笔墨等物，显得杂乱而厚重。
胡管家走到书案旁，拿起最上面一本厚厚的、封面写着“绸庄戊辰年总录”的账册，郑重地递给胡汉山：“大少爷，这是咱们家最大绸庄去年的总账。老爷吩咐，您先看看这个，熟悉熟悉。若有不明之处，随时问老奴。”
胡汉山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账册，入手冰凉。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竖排，繁体，夹杂着各种他完全看不懂的古老记账符号和苏州本地的俚语。什么“上白”、“加放”、“折耗”、“花利”……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如同天书！这比看Excel报表难一万倍！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头皮发麻。
“呃…胡管家，”胡汉山硬着头皮，指着账册上一行，“这个‘除讫’是什么意思？”
胡管家凑近一看，耐心解释：“哦，这个‘除讫’就是‘已付清’的意思。大少爷请看，这里是上月付给染坊的工钱，除讫纹银一百二十两整。”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旁边的紫檀木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几下，“您看，结余在这里。”
算珠碰撞的声音清脆而规律。胡汉山看着胡管家那熟练的动作，再看看账册上那些鬼画符，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简直是酷刑！比被老板指着鼻子骂KPI不达标还让人绝望！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试图把现代财务管理的思维套进去，勉强辨认着“进”、“出”、“存”等基本项，手指无意识地在账册上划过。就在这时——
【滴！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正进行“熟悉家业”行为（符合身份设定及任务潜在要求）。触发支线任务：拨动心弦。】
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响起，吓了胡汉山一跳。拨动心弦？这又是什么鬼任务？！
【任务内容：请在目标对象“四姨太”欧阳莫菲在场时，使用算盘进行超过五分钟的连续计算操作（需保证计算基本正确）。任务奖励：暧昧值+5，算盘技能（入门级）。失败惩罚：算盘珠卡死（物理性）。任务代号：珠算传情。】
胡汉山：“……”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沉甸甸的、散发着木头和铜锈味的古老算盘，再看看那“拨动心弦”和“珠算传情”的任务名，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天灵盖。用算盘拨动欧阳莫菲的心弦？系统你确定不是拨动她整蛊我的神经？！而且失败惩罚是算盘珠卡死？！这他妈是什么见鬼的惩罚机制？！
他正被这离谱的支线任务雷得外焦里嫩，账房虚掩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梅花香气率先飘了进来。
胡汉山浑身一僵，如同被点了穴，连呼吸都停滞了。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门口，欧阳莫菲正斜倚着门框，姿态慵懒。她不知何时又换了一身衣裳，是一件极富光泽的墨绿色织锦旗袍，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竹叶纹，衬得她肤白如雪，身段玲珑有致。她手里把玩着一柄小巧的檀香木折扇，没有打开，只是用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自己莹润的掌心。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危险至极。
她那双清亮的杏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探究，饶有兴致地扫过账房里堆积如山的账册，最后落在如同受惊兔子般僵在书案后的胡汉山身上，以及他手里那本巨大的账册和旁边的紫檀算盘。
“哟？”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沙哑，像羽毛搔过，却让胡汉山寒毛倒竖，“大少爷这就开始‘熟悉家业’了？真是…勤勉呀。”她故意把“勤勉”二字咬得意味深长，缓步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胡汉山的心尖上。
“四…四姨太…”胡汉山的声音干涩发紧，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账册和算盘藏到身后，又觉得这动作太蠢，只能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她来干嘛？！看笑话？还是…来“监督”他完成那个见鬼的“珠算传情”任务？！
欧阳莫菲走到书案前，并未靠得太近，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她微微俯身，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绸庄总录上，纤细的指尖看似随意地点了点其中一行。
“嗯…这‘加放’的料子，去年腊月可是紧俏货，大少爷算算，利钱几何？”她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汉山，眼底闪烁着促狭的光芒。那眼神分明在说：算啊，我看着你算。
胡汉山头皮发麻！他连“加放”是什么玩意儿都还没搞清楚！算利钱？杀了他算了！
【滴！系统提示：支线任务“拨动心弦（珠算传情）”目标对象已就位！请宿主立即开始连续五分钟计算操作！倒计时开始：4分59秒…4分58秒…】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脑中敲响！
胡汉山看着欧阳莫菲那看好戏的眼神，再看看旁边胡管家那“大少爷您快算啊”的殷切目光（这位胡管家此刻在胡汉山眼中，也充满了“疑似同事”的嫌疑），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悲愤涌上心头！
算就算！不就是打算盘吗？！老子当年Excel函数玩得飞起！还能被这木头珠子难倒？！
他猛地抓起了那架沉重的紫檀算盘！
哗啦啦！
由于动作过于“悲壮”，算盘被他带得一阵乱响，几颗珠子都蹦跳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按住，脸上涨得通红。
欧阳莫菲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她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靠在旁边的多宝格上，折扇轻轻敲着手臂，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悠闲姿态。
胡汉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刚才胡管家演示的动作。他颤抖着手，笨拙地拨动着算盘珠，试图找到账册上欧阳莫菲指的那一行“加放”的数字。手指僵硬，算珠沉重，拨一下都感觉要用尽全身力气。
啪嗒…啪嗒…（算珠拨动声生涩而凌乱）
“嗯…这个…应该是…三…三百匹？”胡汉山额头冒汗，对着账册上模糊的数字，声音发虚。
“……”欧阳莫菲没说话，只是用折扇轻轻点了点账册上的另一个数字，眼神里充满了“你瞎？”的无声嘲讽。
“哦哦！是…是五百！五百匹！”胡汉山赶紧改口，手忙脚乱地重新拨算盘。
啪嗒…啪嗒…哗啦！（又拨错了）
“单价…单价是…二两…二两五钱？”他声音越来越小，底气全无。
“大少爷，”欧阳莫菲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像逗弄着爪下老鼠的猫，“您这是年纪大了，眼神儿也不好了？那是二两八钱。”她慢悠悠地补充，“而且，是上等湖丝，不是普通生丝。”
胡汉山：“……”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处刑的傻子！脸烫得能煎鸡蛋！在欧阳莫菲精准的“提示”（或者说嘲讽）下，他磕磕绊绊地总算把数字找对了，开始进行他那笨拙得令人发指的“计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账房里只剩下胡汉山那如同老牛拉破车般生涩、缓慢、还时不时出错重来的算盘声（啪嗒…哗啦…啪嗒…），以及他紧张得如同蚊子哼哼般的自言自语（“五八四十…不对，五八是四十吗？…四八三十二…再加…”）。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其诡异而尴尬的气氛。
欧阳莫菲一直安静地看着，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笑意越来越浓，如同春水初融，带着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恶劣的乐趣。看他笨手笨脚地跟算盘搏斗，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看他因为算错而懊恼得抓耳挠腮……这简直比她精心设计的任何恶作剧都更有趣！更解压！她甚至觉得，这趟民国穿越，最大的乐趣可能就是看胡强出糗了。
胡管家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恭敬，变成了混合着担忧、困惑和一丝丝不忍直视的复杂。
【滴！倒计时：1分03秒…1分02秒…】系统的提示音冷酷无情。
胡汉山咬着牙，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强迫自己集中最后一点精力，无视旁边那如同芒刺在背的、充满恶趣味的目光，对着那串好不容易算出来的数字（天知道他算得对不对），进行最后的归总。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他几乎是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把最后几颗算珠拨到了位置！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算盘掀翻！
【滴！支线任务“拨动心弦（珠算传情）”完成！连续计算时间：5分01秒。计算正确率：系统判定为“勉强及格”（基于目标对象多次纠正）。奖励发放：暧昧值+5！算盘技能（入门级）载入中…】
一股极其微弱、如同电流般的信息流涌入胡汉山的脑海，瞬间，他对算盘的结构、基本的加减口诀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但这微小的提升，完全无法抵消他此刻巨大的精神消耗和社死感！才+5暧昧值？！还是“勉强及格”？！他刚才那五分钟简直是精神凌迟！
他喘着粗气，如同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虚脱般地抬起头，看向欧阳莫菲，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控诉。
欧阳莫菲迎上他的目光，红唇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明媚、极其愉悦、如同恶作剧大获全胜般的灿烂笑容。她甚至“啪啪啪”地轻轻鼓了几下掌，声音在寂静的账房里格外清晰。
“不错，不错。”她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眼波流转，扫过胡汉山汗湿的额头和微微发抖的手指，“虽然慢了点，笨了点，但好歹……拨拉完了。”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架刚刚承受了“非人折磨”的紫檀算盘上，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胡汉山，用折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位置，用一种极其暧昧、带着钩子的气声说道：
“这算盘珠子拨得叮当响，也不知道……有没有拨动我们大少爷心里的哪根弦儿呀？”
轰——！
胡汉山刚平复一点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潮“唰”地一下又涌了上来！拨动心里的弦？！系统！又是系统那个该死的任务名！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她就是在调戏他！赤裸裸地调戏！
“我…我没有！”胡汉山几乎是吼出来的，羞愤欲死，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算盘扔出去，又怕系统判定他破坏任务道具来个更可怕的惩罚，只能死死攥着，指节都发白了。
“没有？”欧阳莫菲挑眉，向前逼近一步，墨绿色的旗袍下摆轻轻摇曳，带着那冷冽的梅花香。她微微倾身，距离近得胡汉山能看清她卷翘的睫毛和眼底那抹恶劣的笑意，“那大少爷刚才算账的时候，脸怎么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心跳声……连我都听见了。”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亲昵，“该不会……是在想着什么不该想的人吧？”
不该想的人？！胡汉山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闪过系统“深度情感连接”的魔音灌耳，还有那顶无形的绿帽子！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戳中心事的恐慌让他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恐地瞪着眼前这个笑得如同妖精般的女人。
“噗——哈哈哈！对不住！实在憋不住了！大少爷你这表情…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声，伴随着庞小白那圆润的身影，从账房门口一个堆满旧账册的角落里出现了！他显然是藏在那里偷看了全程，此刻笑得捶胸顿足，脸涨成了猪肝色，眼泪鼻涕齐飞。
紧接着，门口又探出几个脑袋。
沙乐乐捂着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克杰虽然依旧是面瘫脸，但胡强还是从中看出了“揶揄”？
唐海星挺着胸膛站在门口，一脸严肃，但目光却忍不住瞟向旁边笑得花枝乱颤的金若愚。
金若愚用团扇半掩着面，只露出一双笑得水光潋滟的媚眼，对着账房里的胡汉山和欧阳莫菲，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珠—算—传—情？妙！”
而袁周率，则站在稍远处，看着账房里这场闹剧，无奈地笑着摇头，眼神里充满了“你们真是够了”的纵容。
胡汉山端着那架沉甸甸的、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紫檀算盘，僵在书案后。面前是笑得如同妖精、眼神促狭的欧阳莫菲。周围是一圈笑得东倒西歪、毫无同事爱的“围观群众”。脑海里是那刚刚到账、如同讽刺般的+5暧昧值，以及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绑在十字路口示众的小丑！这算盘……哪里是算账的工具！这分明是欧阳莫菲用来拨弄他羞耻心的刑具！这账房……哪里是熟悉家业的地方！这分明是整个胡宅里，最可怕的社死修罗场升级版！
“我…我……”胡汉山嘴唇哆嗦着，眼前阵阵发黑，最终，在那片震耳欲聋（主要是庞小白的）的笑声中，他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哀鸣，身体晃了晃，手中的算盘“哐当”一声掉落在坚硬的红木书案上，算珠滚落一地。
这一次，他没有晕倒。他只是像一尊被彻底抽干了灵魂的雕像，眼神空洞地望着账房屋顶那根深褐色的房梁，仿佛在无声地控诉这操蛋的命运和这个魔鬼般的系统。
这珠算传情？传他个鬼的情！这分明是传的命！是他胡汉山（强）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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