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山感觉自己像一盏快熬干的油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感，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深处传来一种被掏空的虚弱，仿佛有冰冷的丝线在缓慢抽离他的生命力。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还在耳边回响：【剩余维系时间：11时辰58分……57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他心上。
但他不敢倒下。他坐在冰冷的脚踏上，额头抵着同样冰凉的床沿，一只手却固执地、轻轻地覆在欧阳莫菲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上，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她的手指依旧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莫菲……”他无声地呢喃，声音嘶哑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撑住……求你……”
金若愚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参汤进来，看到胡汉山那副摇摇欲坠、脸色灰败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碗去扶他：“大少爷！你脸色怎么比四太太还难看？快起来坐椅子上！你这样熬着，没等四太太醒，你自己先垮了！”
胡汉山被她半拖半拽地按在旁边的圈椅里，身体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他无力地摆摆手，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床上的人：“我没事……参汤……快给她……”
金若愚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只好小心翼翼地用银匙撬开欧阳莫菲紧闭的牙关，一点点将温热的参汤喂进去。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只有极少部分被艰难地咽下。
沙乐乐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眼圈还是红的。她拧了热毛巾，细心地擦拭欧阳莫菲额头的冷汗和脖颈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莫菲大大……你快醒醒啊……”她小声啜泣着。
“哭什么！”金若愚低声呵斥，但声音也有些发颤，“四太太福大命大，一定能挺过来！去！看看厨房里的阿胶炖上了没有！还有，问问唐海星和苏克杰那边怎么样了！”
沙乐乐抹了把眼泪，点点头跑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金若愚和胡汉山，以及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少爷，”金若愚压低声音，团扇也忘了摇，神色凝重，“二太太那边……老爷只让人把她软禁在东跨院，没说要如何处置。春杏那丫头被阿杰他们审着，嘴巴硬得很，只说是自己恨大少爷在清风茶楼让她主子丢脸，才铤而走险，死活不承认是二太太指使。那盅茶……大夫验过了，确实下了分量不轻的迷药和……那种助兴的脏东西！幸亏没喝下去！”
胡汉山闭了闭眼，怒火在虚弱中燃烧，烧得他心口发疼。栽赃！果然是栽赃！想坐实他和欧阳莫菲的“奸情”，让胡老爷彻底厌弃他们！好狠毒的心肠！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是血红的恨意：“二姨太……我不会放过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金若愚打断他，眼神瞟向床上的欧阳莫菲，“四太太的命要紧！老爷……唉，老爷现在心里也乱得很，一边是儿子和宠妾（虽然是名义上的），一边是跟了他十几年的二房，还有家族颜面……他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声。
“让我进去！我有办法！祖传的！真的！”是庞小白那执着又带着点委屈的声音。
“不行！庞管事！大少爷说了，你再敢拿膏药进去，他就……”
“这不是膏药！是内服的！秘方！我翻了一夜祖传医书找到的！”
“那也不行！四太太现在经不起折腾了！”
胡汉山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这个庞小白！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去轰人，却一阵眩晕，又跌坐回椅子里。
金若愚眉头紧锁，走到门口，对着拦人的家丁挥挥手：“让他进来吧。”她转向庞小白，眼神锐利，“小白，我警告你，要是再敢拿四太太的身体开玩笑，不用大少爷动手，我先把你那堆‘祖传’罐子全砸了！”
庞小白抱着一个系着紫布的小瓷瓶，缩着脖子，一脸“我很靠谱”的委屈：“若愚！这次真不是膏药！是‘九转还魂续命丹’！我祖上……呃，可能是孙思邈……用九九八十一种名贵药材，以文武火交替，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取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
“行了行了！说人话！”金若愚不耐烦地打断他的“祖传”背书。
“就是……就是吊命用的！特别猛！特别有效！”庞小白拍着胸脯，眼睛放光，“我看四太太气息微弱，光靠参汤阿胶太慢了！用这个！保管能撑到大夫找到更好的办法！”
金若愚狐疑地看着他手里的小瓷瓶。胡汉山也虚弱地看过来。庞小白虽然不靠谱，但上次那“青春焕发膏”的诡异效果（副作用另算）确实让他印象深刻。
“你……确定？”胡汉山的声音嘶哑无力。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庞小白就差赌咒发誓了，“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此丹入口即化，药力温和，绝无副作用！若有虚言，让我……打一辈子光棍！”
这誓言……对庞小白来说，确实够狠了。
金若愚还在犹豫。床上的欧阳莫菲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眉头痛苦地蹙起，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浅薄。
【滴！警告！目标“欧阳莫菲”生命体征再次出现波动！剩余维系时间：8时辰！请宿主尽快采取有效措施！】
胡汉山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欧阳莫菲痛苦的表情，再看向庞小白手里那瓶所谓的“九转还魂续命丹”，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光芒。系统能量在飞速消耗，老大夫束手无策，常规药物见效太慢……他没有选择了！
“拿……拿过来！”胡汉山咬着牙，伸出手。
“大少爷！”金若愚惊呼。
“给他！”庞小白如蒙大赦，赶紧把小瓷瓶递过去。
胡汉山颤抖着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浓郁、混合着人参、灵芝、麝香等大补之物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泥土腥气扑面而来。瓶子里只有一颗龙眼大小、通体乌黑、表面坑坑洼洼的“丹药”。
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丹药！
但胡汉山已经顾不上了。他让金若愚帮忙扶起欧阳莫菲的上半身，小心地捏开她的嘴，将那颗乌黑的丹药塞了进去。丹药入口，果然如庞小白所说，瞬间化开，变成一股粘稠的黑色药液。
欧阳莫菲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似乎对这药的味道极其抗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死寂一片。胡汉山、金若愚、庞小白三双眼睛都死死盯着欧阳莫菲的脸。
一炷香……
两炷香……
就在胡汉山的心沉到谷底，绝望即将吞噬他时——
欧阳莫菲原本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突然变得明显了一些！虽然依旧浅薄，但频率稳定了！她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点！更重要的是，她那惨白得如同宣纸的脸上，竟然真的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出来的血色！
“有效！真的有效！”庞小白激动地跳了起来，圆脸涨得通红，“看！我说什么来着！祖传秘方！起死回生！”
金若愚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欧阳莫菲的变化，又看看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庞小白，再看看虚弱得快要虚脱、但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胡汉山。
胡汉山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身体彻底瘫软在椅子里，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看着欧阳莫菲那平稳了一些的呼吸和脸上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血色，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
【滴！检测到目标“欧阳莫菲”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危机暂时解除！剩余维系时间暂停消耗！宿主生命力-10%效果持续！请宿主注意休养！】
暂停消耗了！胡汉山心头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靠在椅背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少爷！你怎么样？”金若愚发现他的异常，赶紧过来。
“累……”胡汉山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大少爷！”金若愚和庞小白都吓了一跳。
就在这兵荒马乱之际，门口探进来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沙乐乐小心翼翼地问：“若愚姐……阿胶炖好了……咦？大少爷怎么也倒了？”她看着椅子上不省人事的胡汉山，小脸皱成一团。
苏克杰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沙乐乐身后，目光精准地扫过房间：床上呼吸平稳的欧阳莫菲，椅子上昏迷的胡汉山，激动未消的庞小白，一脸担忧的金若愚。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语气平板地总结：“一屋。两伤员。需分流。避免交叉感染。”
金若愚：“……”
庞小白：“……”
沙乐乐：“啊？”
胡宅的这个清晨，在经历了一场血腥刺杀、一场生命接力、一颗“祖传”黑丹的洗礼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喘息。欧阳莫菲的命暂时吊住了，胡汉山却因消耗过度陷入昏迷。二姨太被软禁，春杏在柴房，胡老爷在挣扎。而唐海星，正捧着他那本《胡氏家规》，在柴房门口对着被捆成粽子的春杏，声情并茂地朗诵着“忠诚”篇，试图用企业文化感化刺客……
混乱尚未平息，危机只是暂缓。悲情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而那暂停的生命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再次落下。胡汉山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时间，能支撑到真正的转机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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