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朋友”

病房里传来奶奶轻微的咳嗽声，谢听遥立刻直起身，拍了拍衣角的褶皱，推门走了进去。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些翻涌的情绪，从未存在过。

他前脚刚进去，宋清晏才从厕所走了出来。真不怪他，因为他来时，病房里只躺着奶奶，谢听遥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原郁去拿饭去了，宋清晏干脆去上个厕所，结果……他今天这是遇到的第二次了。

江疏竟然和谢听遥有关系啊，这件事顾卿许也没说过，那就是瞒着所有人了……

“大少爷，饭盒。”

“我们进去吧。”宋清晏不会想那么多，他不是多事的人。

原郁手里还提着水果，宋清晏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中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视线扫过病床时，谢听遥坐在一旁，老人家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

宋清晏立刻停在离病床两步远的位置，那是既不显得疏远，又不会打扰病人休息的距离。他微微弯腰，对着老人家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奶奶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宋清晏，您可以叫我清晏。”

“你好你好。”老人家耳力不错，脸色透着刚醒的苍白，看见原郁把果篮往桌子上放，忙不迭摆了摆手“哎哟喂，怎么还带东西来啊？让你们破费了。”

她说话时气息还有点虚弱，却透着实在的熟络。

原郁放下果篮便退到一旁，站姿笔挺，像道不动声色的屏障。宋清晏这时从随身的纸袋里拿出保温饭盒，外层还带着余温，他笑着走上前“奶奶，家里阿姨熬了点鸽子汤，您试试？”

话音刚落，谢听遥立马站起身拒绝“不…不用了。”

宋清晏知道他是一个不喜欢欠人情、有些别扭不知道该怎么回馈对方的好意的人。这一点和他很像啊……

“我自己会弄……”

宋清晏朝他笑了笑，随后坐在原郁拉开的椅子上，“奶奶，我和听遥是最的好朋友……，对吧？”

谢听遥还是想拒绝，他冲他眨眨眼，手机里发了消息【我也没吃，咱们一起吃呗。待会你再给我钱】

“嗯……”

谢听遥实在无法拒绝，宋清晏打开饭盒，里面除了汤，还有两荤两素的小菜，配着白米饭香气瞬间漫开来。

“你这孩子…真是麻烦你了。”

宋清晏笑嘻嘻把汤碗往谢听遥面前推了推，“尝尝好不好喝。”

“原郁，你也坐下，一起吃。”

原郁看了眼宋清晏，“有你的份，真的。”原郁纠结，但大少爷那副‘你不吃，那我也不吃’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了，他一直直愣愣盯着自己，原郁这才拉开最靠门的椅子坐下。谢听遥看着奶奶已经开始吃了，他也被那碗汤的香气勾得喉结动了动，别扭半天，终于还是拿起筷子。

病房里的气氛渐渐松快，监护仪的滴答声混着碗筷碰撞的轻响，谢听遥闷头扒饭，偶尔抬眼看宋清晏一下，对方时不时给奶奶夹块炖地酥烂的鸽子肉，奶奶也格外的开心，末了还不忘往谢听遥碗里也塞一筷子。

原郁率先放下筷子，随即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挺拔又沉默的样子。

奶奶正喝着汤，瞥见他这动静，不由得愣了下，眼底浮起点疑惑。

“奶奶，这是我的保镖。”宋清晏夹了块青菜给奶奶，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做事仔细，跟着我放心。”

“哦——”奶奶拉长了调子点头，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瞧这小伙子，精神！”她喝了口汤，眉眼弯成月牙“清晏啊，你这朋友会疼人，遥遥能够认识你，是他的福气。”

宋清晏被夸得不好意思，又往奶奶碗里添了块豆腐“我也是，而且我今天见到您感到非常亲切”

奶奶听到这忍不住笑出声，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好！好啊！等我好了，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好！”

原郁的目光则是落在宋清晏的碗上，方才大少爷笑得热闹，心情很好，但筷子却没动几下，白米饭还剩大半，那碗汤也只喝了几口。原郁跟着宋清晏开始就知道——大少爷对吃什么不挑，向来浅尝辄止，因此身形总带着种没长开的清瘦，家里为这事儿没少费心，之前一直汤药补身体，数值达标后就没再继续，甜食则是每天换着花样做，因为谁都知道大少爷喜欢吃甜食，可他就是吃不下多少，如今看着依旧单薄。

原郁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当他地“背景板”，大少爷吃多少的事情他还得继续上报。

谢听遥小口扒饭，心里却在疑惑，其实他自己都觉得稀奇——换做平时，如果他的同学来到这里赶着示好，他早该浑身不自在了。可现在，看着宋清晏和自家奶奶唠着家常，却没了局促。

明明只是今天上午认识一面，加了微信而已，怎么这人就自然而然送他来医院了，还带着热汤热饭？像林信他们之前都来探望过，他虽然欢迎，因为和他们玩的时间也不少，但终究不是一个阶层，而且自己还是因为一次意外才加入其中……

奶奶吃完药便有些困了，护工帮着调整好睡姿，病房里很快只剩下浅匀的呼吸声。宋清晏和谢听遥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原郁跟在后面，顺手带上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宋清晏扭头询问“你现在要去哪儿？我送你。”

谢听遥没拒绝，“我要去兼职。”

“好。”两人并肩往电梯口走。沉默在空气里漫开，他攥了攥衣角，终于憋出句：“我……没什么能帮你的。”总觉得欠着人情，心里像压了块小石子。

宋清晏笑出声“请我喝瓶水怎么样？冰可乐就行……”他偷偷瞟了一眼原郁，后者已经去开车了，“我馋得慌，好久没喝，家里不让。”

……

便利店的冷柜发出轻微的嗡鸣，谢听遥拿了两瓶可乐，拧开递给他一瓶，手指碰到瓶身的凉意，才稍微松快些。

他靠在货架旁，看着宋清晏仰头喝水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明明不一样。”他说的“不一样”，是指家世，是指那层看不见的隔阂。

宋清晏刚咽下一口可乐，闻言动作顿了顿。便利店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轮廓里的疏离感。他摇了摇手里的瓶子，气泡在液体里簌簌往上冒：“不，我们一样。”

谢听遥皱眉，刚想反驳，就被宋清晏打断。

对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像藏着片深不见底的湖，却又带着某种笃定：“谢听遥，别人可能不确定，但我们是一样的。”

他没多说，只是弯了弯嘴角，“等有时间一起玩，再慢慢告诉你，怎么样？”

谢听遥愣住了。他从那双眼睛里，似乎真的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像他自己藏在别扭外壳下的敏感，像被什么东西困住的挣扎。

宋清晏看他没说话，也不催，“时间不早了，你先兼职，我走了，原郁还在外面等着。”

他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又回头，目光落在谢听遥脸上，喊了声：“遥遥？”

“你别这么叫！”谢听遥像被烫到一样，脸颊瞬间烧起来，连带着脖颈都泛起红。

这称呼太亲昵，只有奶奶会这么叫他，小时候还总被同学笑话像女生的名字，此刻从宋清晏嘴里说出来，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又奇异地不反感。

“你可以叫我晏晏哦！”

宋清晏眼里闪过笑意，没再逗他，只是问：“我们是朋友吗？”

谢听遥对上他的目光，那点别扭忽然就淡了。他抿了抿唇，没再回避，轻轻“嗯”了一声：“我们是朋友。”

“再见。”宋清晏挥了挥手，转身推门出去的时候，起了坏心思“遥—遥。”

“再见。”谢听遥对着他的背影说，手里还攥着那瓶没开封的可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心里却莫名有点暖。直到便利店的门合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小声嘟囔：“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