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我握着马克笔的指尖已经发酸。最后一条抛物线的尾端在白板上晕开墨痕时，玻璃门外突然映出班主任熟悉的身影。空调冷气裹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涌进来，她抬手敲了敲玻璃，腕表在腕间泛着冷光：“慕梓晴，李景初，该出发了。”
李景初的转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猛地站起来，后腰撞得桌角发出闷响。草稿纸上未干的墨迹被带起，飘飘悠悠落在我脚边。我弯腰去捡，余光瞥见他耳尖通红，正慌乱地把散落的演算纸往书包里塞，钢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该带的东西都检查好了？”班主任翻开手中的行程单，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我摸了摸背包侧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今早反复优化的程序，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李景初突然把保温杯塞进我手里，薄荷味的热气扑面而来：“路上喝吧，别低血糖。”
机房的门在身后缓缓合拢，王舒悦突然从拐角冲出来，手里举着一袋巧克力：“慕姐！李大神！等会儿在车上吃！”她的马尾辫随着奔跑左右摇晃，韩沐瑶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怀里抱着我忘带的外套。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我们的影子渐渐重叠。
校车的引擎声在楼下轰鸣，李景初突然伸手接过我肩上的背包，肩带滑落时，我们的指尖不经意相触。他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却梗着脖子说：“看你拿这么多东西，笨手笨脚的。”我望着他别扭的侧脸，突然觉得窗外的蝉鸣都变得温柔起来，远处天边的火烧云，像是为这场征程染上了最炽热的颜色。
校车启动的震颤从座椅底部传来，我慌忙推开结着薄灰的车窗。马孜涵踮着脚跳起来，马尾辫扫过王舒悦几人举着的横幅，"慕姐必胜"的字迹被风掀起边角。安煜鹤几人也齐喊到“慕姐必胜”……李景初突然探身过来，温热的手臂擦过我的后背，将半开的窗又往上推了一截："小心夹到手。"
六月的热风卷着柳絮扑进车厢，裹着楼下此起彼伏的呐喊。我探出半截身子，看着马孜涵把攒了半个月的零食袋奋力抛上来，王舒悦举起手机对着车窗猛拍，镜头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远处教学楼的玻璃幕墙上，夕阳把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碎成跳动的光斑。
"等我的好消息！"我挥动手臂，发丝被风缠上睫毛。李景初忽然从身后递来根皮筋，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别过脸去咳嗽："头发乱了。"车缓缓驶出校门，我攥着还带着体温的皮筋，看着同伴们的身影缩成几个晃动的小点，直到转角的梧桐树彻底挡住视线。
柏油路在车轮下延展成模糊的灰带，窗外的白杨林像绿色瀑布般向后流淌。空调出风口的冷风裹着李景初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味，我抱着零食袋的手指渐渐放松，头一点一点往下沉。
再睁眼时，暮色已漫过半边车窗。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脸颊正贴着一片温热，浅灰色卫衣的布料上还残留着阳光的温度。李景初保持着僵硬的坐姿，脖颈以奇怪的角度歪向窗边，握着矿泉水瓶的指节泛白，耳尖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对......对不起！"我猛地坐直，后脑勺却撞上车窗发出闷响。李景初被惊得矿泉水瓶脱手，透明液体在两人之间划出抛物线，浸湿了他膝头的演算纸。"嘶——"他倒抽冷气的同时，我慌忙扯纸巾去擦，指尖不小心覆上他骨节分明的手。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李景初喉结滚动了两下，喉间溢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你......你睡了两个服务区 。"他抬手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躲躲闪闪，"资料袋要掉下去的时候，我、我就......"话音未落，校车突然颠簸，我又不受控地往他肩头栽去，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混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在狭小的车厢里炸开。
我的指尖在他掌心猛地蜷起，掌心的薄汗洇湿了他虎口的皮肤。李景初的手指却像生了根，稳稳地扣住我的掌心，指腹摩挲过我无名指上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他垂眸盯着交叠的手，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喉结抵着卫衣领口上下滚动：“还有二十分钟到酒店。”
前座突然传来班主任翻动文件的声响，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李景初却在这时轻轻晃了晃我的手，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气音说：“她在改论文。”他指尖掠过我手腕内侧的脉搏，那里正跳得像揣了只受惊的麻雀。我抬头看他，却撞进他突然沉下来的目光——
窗外的路灯开始连成模糊的光带，大巴车碾过减速带时，我们的膝盖重重相碰。李景初忽然松开我的手，却在我怔愣时，将自己的外套往两人中间挪了挪——宽大的衣摆盖住交叠的膝盖，他的小拇指趁机勾住我的指尖，像算法里悄悄嵌套的循环语句，隐秘而固执地缠绕着。
“到了。”班主任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慌忙抽回手，却被李景初轻轻按住手腕。他垂头收拾书包，发梢扫过我手背：“明天比赛......”他顿了顿，耳尖红得要滴出血来，“你的头发......用我送的皮筋扎起来吧。”大巴车停稳的瞬间，他突然凑近我耳边，温热的呼吸混着雪松味扑来：“就当是......我的幸运符。”随即他又从我的手腕取下了我手腕那个粉色皮筋说：“这个就当是我的幸运符”……
夜幕笼罩的酒店房间里，暖黄的灯光在四人身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张老将一叠文件“啪”地拍在桌上，纸页震颤着散开，露出密密麻麻标注着红圈的试题解析。他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扫过我和李景初：“听好了，每个细节都可能决定胜负。”
班主任拧开保温杯，枸杞在热水里沉沉浮浮，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严肃的表情：“进场前检查三次设备，U盘要备份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她抽出张时间表铺在桌上，每半小时的安排都被标上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八点整吃早餐，鸡蛋要全熟，避免肠胃不适；八点四十到赛场门口，留出二十分钟适应环境......”
张老用红笔重重圈住赛程表上的“10:30-12:00 算法建模”时段：“这段时间是决胜关键。记住，遇到卡壳别死磕！像上次慕梓晴解动态规划题那样，先跳过去——”他忽然停顿，从中山装口袋掏出个小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我们近期训练的错题，“李景初，你总在边界条件上栽跟头，把这个公式抄十遍。”
李景初挺直脊背，喉结滚动着接过本子，钢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我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写满批注的草稿纸，发现边角处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穿着印着“慕”字的队服，正举着奖杯冲太阳笑。
“还有情绪管理。”班主任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别像上次模拟赛，遇到突发状况就慌。”她从包里拿出块巧克力塞进我口袋，“紧张就吃一口，补充糖分。”转身又掏出个薄荷糖递给李景初，“你别总靠咖啡续命，伤胃。”
张老将两台贴满便签的笔记本电脑推到我们面前：“预装系统我都检查过了，快捷键设置和训练时一模一样。但以防万一——”他摸出个U盘晃了晃，“这里面有备用驱动，遇到蓝屏就......”
窗外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将四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李景初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罕见的郑重：“张老，慕梓晴设计的交叉验证模块，我们可以再优化0.3秒。”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代码在光影中闪烁，“只要把这个循环......”
我凑近查看，发梢不经意扫过他的脸颊。李景初的声音突然卡顿，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但指尖依然精准地敲击着键盘。张老和班主任对视一眼，悄悄退出了房间，带上门的瞬间，我听见张老欣慰的叹息：“这俩孩子......”
深夜的走廊恢复寂静，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讨论声。李景初突然起身倒了两杯水，将温热的那杯推到我手边：“你手都凉了。”他的袖口扫过我的手背，带着体温的触感让我心跳漏拍。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散落的演算纸上勾勒出温柔的银边，此刻的代码与公式，仿佛都化作了跳动的音符，谱写出专属于我们的奋斗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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