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夜风带着凉意和水汽，却吹不散口腔里残留的那股霸道而清甜的橘子味，更吹不散耳廓上仿佛还残留的、龙雅带着热气的低语——“我的小不点”。龙马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家伙的声音和气息都甩出去，可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和鼓过一边的脸颊，却顽固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混蛋。”他低声骂了一句，弯腰捡起地上的网球包，动作带着点泄愤的意味。那混蛋哥哥神出鬼没，塞完橘子，留下那句宣告主权的话，就像他来时一样突兀，再次消失在了夜色里，只留下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橘香和龙马心里一团更乱的麻。
他背着包，默默走回主路，刻意避开了可能遇到手冢和不二的方向，绕了远路回家。推开越前宅的门时，客厅里传来电视棒球赛的喧嚣和南次郎标志性的猥琐笑声。
“哟，青少年回来了？”南次郎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一手抠着脚丫子，一手拿着啤酒罐，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里穿着清凉的拉拉队员，头也没回，“第一天上学就回来这么晚？该不会是迷路了吧？Mada mada dane！”
龙马懒得理他，换了鞋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喂喂喂，臭小子，一点礼貌都没有！老爹我辛辛苦苦……”南次郎的抱怨声被关上的房门隔绝。
房间是熟悉的陈设。龙马把网球包放在墙边，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那个小小的相框。照片里是更年幼的他，和龙雅并肩站在一个简陋的街头球场边，两人都抱着球拍，对着镜头笑得灿烂，龙雅那只大手一如既往地按在他头顶，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阳光很烈，橘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
他盯着照片里龙雅那张欠揍的笑脸看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把相框反扣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一夜无话。或者更准确地说，一夜都是混乱的梦境碎片：纽约刺眼的车灯、青学操场的塑胶跑道、荒井绝望的脸、迹部华丽的玫瑰、真田愤怒的黑脸、不二冰蓝色的危险目光、幸村温柔的微笑、还有……龙雅塞过来的橘子和那句“我的小不点”。
第二天清晨，龙马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餐厅时，南次郎已经穿着他那身皱巴巴的僧袍（衣襟还敞开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煎蛋。
“青少年，昨晚做贼去了？脸色这么差。”南次郎瞥了他一眼，眼神带着惯有的戏谑，“该不会是被哪个漂亮学姐迷住了吧？嘿嘿嘿……”
龙马眼皮都没抬，拉开椅子坐下，端起自己的牛奶杯。“啰嗦。”
“切，不可爱的小鬼。”南次郎撇撇嘴，注意力又回到了戳得不成样子的煎蛋上。
青学网球部的晨训，空气里弥漫着露水和少年们蓬勃的朝气。龙马换上蓝白运动服，刚踏入球场，就感觉到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
手冢国光站在球场中央，正在进行例行的训话。镜片后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扫过每一个部员，在龙马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龙马压了压帽檐，默默站到一年级的队列末尾。
不二周助站在手冢身侧稍后的位置，栗色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脸上挂着惯常的、如沐春风的温柔笑容，正和身边的大石低声说着什么。然而，当龙马走进来的时候，不二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了过来。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弯着，笑意盈盈，但龙马敏锐地捕捉到，那笑意深处似乎比昨天多了一层更幽深、更难以捉摸的东西。不二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和大石交谈。那目光，让龙马后背无端地又升起一丝凉意。
晨训的内容是基础体能和挥拍练习。龙马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按照要求完成着动作。他的动作标准流畅，带着一种远超年龄的协调性和效率，但在刻意的收敛下，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引人注目。然而，他很快发现，无论他移动到哪里，总有一道如同实质的、带着灼热探究欲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跟随着他。
是乾贞治。
这个数据狂人今天似乎格外亢奋。他厚厚的镜片在晨光下疯狂地反射着白光，手里的笔记本和钢笔几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没有参与练习，而是像个幽灵般在场边快速移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龙马。龙马的每一次跑动、每一次挥拍、每一次细微的重心调整、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节奏，似乎都被他那双隐藏在反光镜片后的眼睛捕捉、分析，然后化作笔尖在纸上摩擦出的、急促而狂热的“沙沙”声。
“正手引拍角度：42.5度……偏差小于0.5度……”
“交叉步移动频率：每秒3.2步……峰值速度……”
“挥拍瞬间手腕角速度……”
“心率波动区间……”
乾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记录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数据流。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红晕，看向龙马的眼神，就像饥饿的科学家发现了前所未有的完美实验体。
龙马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那沙沙的书写声如同魔音灌耳。他试着调整位置，走到海堂和桃城附近，试图用他们高大的身影挡住乾的视线。但乾总能找到刁钻的角度，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探针，执着地穿透一切障碍。
“嘶……那家伙又在发什么神经？”海堂薰正在进行蛇形跑练习，被乾频繁移动的身影干扰，不满地“嘶”了一声，锐利的蛇瞳瞪了乾一眼。
“啊！乾学长！别靠那么近记录啊！压力好大！”正在练习跳跃的菊丸英二被突然出现在旁边的乾吓了一跳，差点崴到脚。
乾对他们的抱怨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系在龙马身上。
终于，基础练习结束。手冢宣布进入分组练习赛环节。龙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乾贞治就像一台精准启动的机器，抱着他的笔记本和……一个巨大的、冒着可疑寒气的银色保温桶，迈着坚定的步伐，径直走到了龙马面前。
“越前龙马。”乾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根据我初步收集的数据模型分析，你的基础体能和爆发力存在一个理论上的‘黄金平衡点’，但需要更精确的实战压力测试来验证。”
他推了推反光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所以，今天的练习赛对手，是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龙马，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科学家式的狂热，“这将是一场极具价值的数据采集战。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记录你在极限压力下的各项生理反应和战术选择了。”
龙马：“……”他看着乾那副“你是我珍贵小白鼠”的表情，还有他脚边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银色保温桶，额角隐隐作痛。麻烦，果然接踵而至。
分组很快完成。龙马和乾的比赛被安排在靠近部活室的一个独立小场地。这场“数据狂魔VS神秘新生”的对决，吸引了几乎所有正选的目光。手冢抱着手臂站在场边最佳观察位，镜片后的目光深沉。不二笑眯眯地站在他旁边，冰蓝色的眼眸若有所思。大石、菊丸、河村、海堂、桃城等人也都围拢过来，好奇又带着点紧张地注视着场内。
乾贞治站在发球线后，没有立刻发球。他先是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什么，然后从那个银色保温桶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杯。杯子里盛满了某种粘稠的、如同沼泽淤泥般深紫近黑的液体，表面还在不断翻滚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醋、腐烂蔬菜和某种化学试剂的诡异气味。
“赛前补充能量。”乾面无表情地将那杯可怕的液体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发出“咕咚”一声闷响。他面不改色，甚至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寒光。“特制乾汁·数据加强版，能有效提升大脑运算速度和神经反应灵敏度。越前，你要来一杯吗？对提升你的‘未知潜力’或有帮助。”
场边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菊丸英二惊恐地捂住了嘴：“喵！又升级了！这次的颜色更可怕了！”
海堂薰“嘶”了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连手冢的眉头都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二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杯液体，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龙马看着那杯还在冒泡的“生化武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果断地、用力地压低了帽檐，用行动表示拒绝：“不要。”
“可惜。”乾的语气毫无波澜，放下空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网球。“那么，比赛开始。由我发球。”
话音未落，乾的手臂已经以一种极其标准、如同教科书般精准的动作挥出！
砰！
网球化作一道速度不算特别快，但角度极其刁钻的金光，直射龙马反手位外侧边线！落点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龙马脚步轻移，轻松到位。然而，就在他准备挥拍回击的瞬间，乾那平板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响起：
“预测落点：反手位边线外角，成功率98.7%。”
“根据你上一场比赛的挥拍习惯和重心倾向，有73.5%的概率选择切削过渡，落点大概率在我方中场偏左……”
龙马挥拍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对方仿佛能预读他的思维！这种感觉极其不爽！他手腕临时变向，放弃了原本计划的切削，改为一个快速平推，直打乾的中路！
然而，乾似乎早已预料！他提前向中路移动了半步，球拍精准地拦截在球的飞行路线上！
砰！
一个干净利落的反手直线穿越球！
“15-0！”乾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选择强行变线中路，符合数据模型中对‘规避预测’行为的次级响应概率（68.2%）。但力量不足，落点偏浅，极易被反制。”
龙马眉头紧锁。这家伙……真的像一台预测机器！
接下来的比赛，彻底进入了乾的“数据领域”。
落点预判：乾的每一个回球都精准地打在龙马理论上的“移动死角”或最不舒服的击球位置。龙马引以为傲的精准预判和灵活跑位，在乾那基于海量数据构建的模型面前，竟显得有些被动！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
战术针对乾会根据龙马上一球的习惯（旋转、力量、落点偏好），瞬间计算出最优的克制回球。当龙马试图用高速平击压制，乾就用精准的切削和放短球破坏节奏；当龙马改变节奏放短，乾总能提前预判上网，打出致命的穿越或高压球。
心理干扰：那平板无波的报数声如同魔音贯耳，不断在龙马耳边响起：“正手击球概率提升至85%……选择外角抽击可能性64.3%……受迫性失误风险累积中……” 虽然龙马有着远超年龄的精神力，但这种持续不断的心理暗示和精准到可怕的预测，还是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束缚感。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琥珀色的猫眼里燃起了被冒犯的怒火。
“GAME，乾贞治，1-0！”
“GAME，乾贞治，2-0！”
比分牌无情地翻动。龙马虽然依靠着前世职业级的扎实基本功和瞬间爆发力，也拿下了几局精彩的得分，但整体上却被乾那严密的数据网和无处不在的“解说”压制着。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而是那种被完全看透、被无形枷锁束缚的感觉！
“呼……”龙马站在底线，微微喘息，抬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水。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网对面的乾贞治，眼底的怒火和好胜心被彻底点燃。数据？预测？想用这种东西困住他？开什么玩笑！
就在乾再次抛球，准备发球的瞬间——
龙马的身体重心突然发生了极其细微、却完全违背乾数据模型的变化！他的脚步不再是常规的交叉步或垫步，而是用一种乾从未记录过的、带着奇异韵律的小碎步快速调整着位置！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乾挥拍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数据流瞬间紊乱！龙马此刻的站位、重心分布、肌肉紧绷程度……完全偏离了他模型预测的所有最优路径！这……这怎么可能？！
砰！
乾的发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射出，落点依旧刁钻。
但这一次，龙马没有被动接球！他的身体如同猎豹般瞬间启动！不是去接球，而是提前预判了乾根据“旧模型”计算出的、最可能回击的路线！他放弃了球的落点，直接扑向了乾最有可能回球的空档区域！
在乾惊愕的目光中，龙马如同未卜先知般出现在了球的必经之路上！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是一个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快速的正手平击抽球！球拍撕裂空气，带着龙马被压抑许久的怒火和属于世界冠军的骄傲！
一道金光如同闪电，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尖啸，以远超之前的速度，精准无比地砸在了乾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空档死角！
“0-15！”担任裁判的高年级生报分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惊愕。
全场瞬间寂静！
乾贞治僵在原地，保持着准备接球的姿势，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手中的笔记本，记录着无数数据的纸页，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意义。刚才那一球……完全超出了他模型的预测范围！不，是彻底颠覆了他的数据逻辑！龙马刚才的移动、预判、以及那瞬间爆发出的、如同挣脱枷锁般的气势和速度……是全新的、未知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变量！
“数据……更新……”乾喃喃自语，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颤抖和极度的兴奋。他猛地低下头，钢笔在笔记本上疯狂地划动、涂抹、书写，发出沙沙的狂响，如同最饥饿的野兽发现了新的猎物。“未知领域！全新的参数！爆发力阈值修正！预判模型需要重构！太棒了！越前龙马！你果然是最大的惊喜！”
他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狂热火焰，死死盯着龙马，那眼神比看那桶乾汁还要灼热百倍！“继续！越前！让我收集更多！更多属于你的‘未知’数据！”
场边，一直抱臂观战的手冢国光，镜片下的眸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抱着的手臂无意识地放了下来。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拉紧的弓弦。刚才龙马挣脱数据束缚、打出的那一瞬间的反击，那眼神，那气势……绝非偶然！这个小鬼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不二周助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但那双眯起的冰蓝色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他微微侧头，对着身边的手冢，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看来，乾君的数据牢笼，也关不住这只……特别的小猫呢。”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场内龙马汗湿却战意昂扬的小脸上，眼底的兴趣和探究，浓烈得化不开。
比赛，在乾更加狂热的“数据追捕”和龙马不断试图挣脱、爆发“未知领域”的激烈对抗中继续。汗水飞溅，球拍呼啸，数据流与本能天赋在球场上激烈碰撞。
当龙马最终以一记刁钻的压线球艰难扳回一局时（“GAME，越前龙马，3-1！”），他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几乎浸透了运动衫。虽然赢了一局，但精神上的消耗比体力更大。
就在这时，乾贞治再次走向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银色保温桶。这一次，他拿出了两个塑料杯，里面盛满了颜色更加诡异、气泡翻滚得更加剧烈的紫黑色液体——升级版的乾汁！
“中场休息，能量补充。”乾面无表情地将其中一杯递给刚走下场的龙马，镜片反射着冷酷的白光。“根据你刚才突破数据封锁时的心率峰值和肌肉乳酸堆积速率分析，你的身体急需补充特定电解质和……未知能量因子。特制乾汁·潜能激发版，能有效缓解疲劳，并可能刺激你体内‘未知领域’的进一步活性化。”
那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液体，被不容拒绝地递到了龙马面前。诡异的气味直冲鼻腔，龙马的胃部一阵剧烈抽搐。
场边瞬间响起一片惊恐的抽气声和低呼。
“不——！”菊丸英二发出一声惨叫，捂住了眼睛。
海堂薰“嘶”地倒吸一口冷气，连退好几步。
桃城武脸色发白：“乾学长！那个会死人的！”
连大石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乾，这个……对新生来说会不会太……”
手冢的眉头紧紧拧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二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冰蓝色的眼眸兴致勃勃地看着那杯液体，又看看龙马瞬间僵住的小脸，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龙马看着眼前那杯不断翻滚着气泡的“生化武器”，又抬眼看了看乾那张写满“科学献身精神”的、毫无表情的脸。琥珀色的猫眼里充满了抗拒和……一丝绝望。
逃？周围全是人，乾堵在前面。
打翻它？似乎不太现实。
难道……真的要喝？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
“啊！越前！你的球拍！”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点莽撞的大吼如同天籁般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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