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云对姒晚凝的态度在那次应酬后悄然生变。
他依旧会因为文件格式错误而皱眉,但会在她加班时让林舟多订一份热汤;他依旧在会议上言辞犀利,但会在姒晚凝被客户刁难时,用一句“我的助理只对接核心决策人”不动声色地解围。
这天傍晚,姒晚凝整理旧档案时,意外翻到一个标着“欧洲项目初期”的牛皮纸袋。
袋口滑落出一张泛黄的游乐园门票,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两个小人——扎羊角辫的女孩手里举着棉花糖,旁边的男孩正把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头上。
门票角落印着的日期,正是她十岁那年在上海的暑假。
她指尖摩挲着画中男孩别扭的姿势,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记忆里那个总皱着眉的身影与顾行云重叠,连他不耐烦时轻敲桌面的习惯都如出一辙。
“在看什么?”顾行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门票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迅速抽走门票揉成一团,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无关紧要的废纸,谁让你动这些东西?”
姒晚凝被他突然的怒火惊得后退半步,却在他转身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旧伤疤——那是童年时为保护她被流浪狗抓伤的痕迹!她脱口而出:“你的胳膊……”
顾行云猛地停步,背对着她的肩膀紧绷如弓。
十年前弄堂里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摔碎的琉璃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笨拙地把自己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塞给她,嘴上却说着“哭什么哭,丑死了”。
“顾总?”姒晚凝试探着上前一步,手腕上的银镯轻轻晃动,“这个镯子……”
“够了!”顾行云猛然回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姒晚凝,记住你的身份是总裁助理。”
他刻意忽略她眼中受伤的神情,将揉皱的门票扔进垃圾桶,“明天早上八点前,把欧洲市场的最新数据放在我桌上。”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姒晚凝一人。
她看着垃圾桶里露出的门票一角,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当年顾家老太太亲自给你戴上这只镯子,说要给你做童养媳呢。”那时她只当是玩笑,可现在……
她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搜索“顾氏集团 顾行云 童年”,跳出的新闻里有张模糊的旧照:十岁的顾行云站在慈善晚宴的台阶上,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眼神倔强地望向远处——而照片背景里,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正踮脚去够旋转木马的缰绳。
顾行云开始刻意回避姒晚凝。
他让林舟转达工作指令,甚至在电梯里遇见都会提前按楼层离开。
这种疏离像冰锥刺着姒晚凝的心,她不明白,为何他明明记得,却要装作陌生人?
直到三个月后的股东大会,姒晚凝替顾行云拿错了演讲稿,情急之下她冲进会议室,却听见股东们正在逼宫:“顾总,姒家当年破产时你承诺过会照顾姒家小姐,如今却让她做助理,传出去顾氏言而无信!”
顾行云脸色铁青,目光如刀扫过全场:“商场只论利益,哪来的陈年旧账?”
“是吗?”姒晚凝突然开口,她走到台前,从手包里拿出那只银镯,“顾总可还记得,这只镯子内侧刻着‘云凝之约’?十岁那年你说,等我长大就娶我,还把你的棒球帽扣在我头上说‘这是信物’。”
全场哗然。
顾行云猛地看向她,瞳孔里映出她泛红的眼眶。
记忆闸门彻底打开:那年她随父母离开上海,他偷偷跑到火车站,把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塞给她,别扭地说:“这些钱给你买糖,不准忘了我。”
“够了!”顾行云猛地起身,却因情绪激动碰倒了椅子,“姒晚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她深吸一口气,泪水终于滑落,“当年说‘谁先忘记谁是小狗’的人,是不是你?”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顾行云看着她手腕上那只磨得发亮的银镯,又看看她哭花的脸,十年前那个在弄堂里追着他跑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重叠在一起。他一直以为当年的约定只是孩童戏言,却不知她竟记了这么久。
“顾总,”老股东叹了口气,“当年你父亲病重,是姒家拿出全部流动资金帮顾氏度过危机,你亲口答应过姒老爷子会照顾好他女儿。”
真相如惊雷般炸响。
姒晚凝这才明白,母亲为何执意让她回国,为何总抚摸着她的镯子叹气。原来这场重逢不是巧合,而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履约”。
“所以,”她惨然一笑,看向顾行云,“你录用我,也是因为这个约定?”
顾行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起第一次面试时,她那双像极了童年记忆的琥珀色眼睛,想起她在应酬时躲在他身后的依赖,想起她加班时安静的侧影——原来那些莫名的熟悉感,从来都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