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夜闯破庙？

夜幕像浸透墨汁的绸缎压在破庙上空，亭明就着油灯数了数掌心的铜钱，三枚铜板在粗糙的陶碗底叮当作响。青禾父亲的呼吸声从草席那边传来，绵长而均匀，少女蜷在父亲脚边，攥着药罐的手指还保持着搅拌药汤的姿势，就这么歪着头睡着了。他轻手轻脚给两人盖上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被，忽然听见庙外的树林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寒毛瞬间竖满脊背。亭明抄起墙角的木棍，刚摸到门边，就听见急促的马蹄声骤然逼近。月光被密密麻麻的黑影切割成碎片，十余匹战马嘶鸣着在庙前急刹，铁甲相撞的铿锵声惊飞了满树夜枭。

"将军撑住！"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亭明透过门缝看见，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被架在两匹战马之间，银白的铠甲上凝结着黑紫色血痂，殷红的血正顺着马鞍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狰狞的图案。为首的将士踹开庙门，月光裹挟着血腥气汹涌而入，照亮供桌上东倒西歪的药罐。

青禾父亲剧烈咳嗽着坐起身，少女被惊醒，下意识扑到父亲身前。亭明将两人护在身后，目光扫过闯入者腰间的长剑——剑锋还在往下滴血，剑穗上缠绕的红缨黏成了硬块。"什么人？"手持长枪的将士踏前一步，枪尖挑起亭明的衣襟，"竟敢窝藏在军营附近！"

"军爷饶命！"青禾颤抖着举起双手，"我们只是路过的流民......"她的话被突然爆发的惨叫打断。那个被称作将军的男人突然弓起脊背，喉间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染血的手指死死抠住胸口铠甲。

"止血带！快止血！"另一名将士扯开自己的束腰布带，却因颤抖的双手怎么也系不紧。亭明的目光落在将军右肋处——那里的铠甲已经被蛮力撬开，外翻的伤口深可见骨，暗红的血沫随着呼吸不断涌出，分明是贯通伤导致的血气胸。

"让我试试！"话出口的瞬间，亭明自己也吓了一跳。持枪将士的长枪猛地抵住他咽喉："大胆狂徒！将军金贵之躯，岂是你能染指？"但将军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手指无力地垂落，带倒了供桌上的药碗。

"他右肺被刺穿，再不止血必死无疑！"亭明扯开挎包，微型手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有药！有器械！"他抓起案头半干的艾草："先灸关元穴稳住阳气！再用烈酒清洗伤口！"

死寂突然笼罩破庙。为首的将士盯着他手中陌生的金属器械，喉结滚动："若有闪失，你全家..."话音未落，将军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大量血沫。"没时间了！"亭明猛地推开长枪，跪在血泊中。手术刀精准划开将军染血的内衬，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青禾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她看见亭明的手指稳得惊人，明明刚才数铜钱时还在微微发抖。他用布条缠住手指当作手套，另一只手拿起那把怪异的小刀，在伤口边缘轻轻划开。暗红的血涌出来，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汩汩不止。

"拿火把来！"亭明头也不抬，"伤口需要灼烧止血！"将士们面面相觑，直到为首者猛地抽出佩剑，在油灯上点燃剑穗。跳跃的火光中，亭明将随身携带的缝合线浸入烈酒，动作利落地穿针引线。现代医学课上重复过无数次的操作，此刻竟要用来拯救一个古代将军的性命。

"他在做什么？"有士兵低语，"这是巫蛊之术吧？"亭明充耳不闻，专注地将撕裂的肌肉层对齐。突然，将军发出一声痛呼，手臂狠狠挥来。亭明早有防备，膝盖顶住对方肩膀，手腕翻转继续缝合："按住他！"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粗麻衣衫紧贴在脊椎上，每缝合一针，都能感觉到将军逐渐微弱的心跳。

当最后一针穿过皮肤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亭明瘫坐在地，看着将军趋于平稳的呼吸，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全是血。持枪的将士蹲下身，刀锋挑起他的下巴："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这等诡异手段，莫不是敌国细作？"

"我只是个游医。"亭明举起沾满血污的挎包，里面露出半截草药，"方才用的不过是止血化瘀的土方。"他望向蜷缩在角落的青禾父女，少女正用颤抖的手擦拭父亲额头，"不信可以问他们，这几日我都在救治这位老伯。”

为首的将士盯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抱拳行礼："在下陈校尉，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他转头示意手下收起兵器，"将军若能醒来，定会重重酬谢。"说着掏出一袋沉甸甸的碎银，"这是定金，还请先生务必全力医治。"

亭明捏着银袋，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沉甸甸的银子不仅能解燃眉之急，更意味着他在这个陌生世界有了立足的资本。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将军胸前歪歪扭扭的缝合线，突然意识到更严峻的问题——古代没有抗生素，伤口感染随时可能夺走将军性命。

"将军的伤势虽暂时稳住，但七日之内是生死关头。"他将银袋推回去一半，"这些钱我先收下，用来购置药材。"陈校尉一愣，随即大笑："好！果然是痛快人！"他转头吩咐士兵："从今日起，这破庙方圆十里设岗，任何人不得靠近！"

晨光穿透破庙的瓦缝，在满地血污上投下金色的光斑。亭明看着青禾父女被安顿到内室休息，又望着士兵们搬来的崭新被褥和食物，突然觉得这场意外或许是个转机。当他摸出挎包里的体温计，看见将军体温显示38.5℃时，眉头又紧紧皱起——感染已经开始了，而他必须在古代找到对抗死神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