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因为原主的小疏忽,整个明嶂界都被邪魔污染了?主角团团灭了?”风声如泣,在耳畔呼号着穿梭,刮得脸颊生疼。沈戾把自己更深地缩进沈轻鸢怀中,汲取着那一点单薄的暖意。
衣料摩擦的声音细碎,仿佛在提醒她此刻的依靠是何等脆弱易碎。就在这时,脑海里系统那毫无波澜的金属音冰冷地切割进来:
【不完全是,时梧升的妹妹玖枍升没死,其他人包括原主都死了,哦,原主是被逼出心魔后自刭的,云镜宗这个神州第一宗近乎覆灭。】
“心魔缠身……自刭而亡?”沈戾在意识里无声地重复这几个字,唇边原本挂着的、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笑意,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无声无息地沉没。
她仰起脸,近乎贪婪地用神识描摹着沈轻鸢风雪中冷峭的侧脸线条,下颌绷紧的弧度,还有那长睫上凝结的细小霜花。声音努力维持着水面般的平静,底下却暗涌着连她自己都心惊的旋涡:“所以,她是怎么死的?与原主有关吗?”
她心中一片冰凉,是比这九天罡风更刺骨的寒。那感觉熟悉得可怕,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旧日的伤疤上反复拉扯,搅动起沉淀的痛楚。
前世,那个初夏的黄昏,空气里还浮动着饭菜的暖香。
她提着满当当的购物袋,指尖残留着新鲜食材湿润的触感,心中鼓胀着即将满溢的喜悦——毕业通知、法医的分配、湘南的未来,还有姐姐。
可,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寂静。
她的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猩红粗暴地占据。沈轻鸢静静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以一种非自然的、破碎的姿态。
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猝不及防地溅上她的脸颊,甚至有几滴,滚烫地落进微张的唇缝——咸涩得如同命运碾碎后流出的苦汁。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抽离。世界只剩下那片猩红和中间静静躺着的人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挪过去的,双腿仿佛灌满了沉重的铅块。职业的本能如同冰冷的程序在绝望中强行启动。
她跪倒在地,双膝狠狠砸在粗砺的地面,身体前倾,颤抖的手指近乎痉挛地按压住姐姐颈侧——那里本该有生命的搏动,触手却是惊心的粘腻温热,以及……骨骼断裂的、令人牙酸的错位感。
脊柱压缩性骨折,桡骨远端骨折,头骨破裂,大量出血……冰冷的名词都在她颅内尖锐地轰鸣,宣判着同一个结果:必死无疑。
徒劳。
她清晰地知道这是徒劳。
按压的双手被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浸透,黏腻滑手,每一次用力,都像是在她自己的心脏上狠狠捶打。
视野里是不断扩散的、刺目的红,鼻腔里是浓得令人窒息的血腥。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世界旋转着褪色,唯有那抹红,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尖锐得仿佛要撕裂整个天空,也撕裂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屏障。
意识在浑浑噩噩中漂浮,如同断线的风筝。她是如何被搀扶上车?冰冷的车厢壁硌着她的肩胛,眼前是医护人员沉默而快速的动作剪影。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冲淡了血腥,却带来另一种更深的绝望。
意识猛然被拽回冰冷的现实。低头,视线凝固。
一块巨大、刺眼的白布,覆盖了下方所有破碎的轮廓、曾经温暖的起伏,覆盖了她刚刚在心底描绘过的、关于湘南的、所有带着烟火气的未来。
那白布如此平整,如此干净,像一片新雪覆盖的荒原,埋葬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姐姐,死了。
无声的宣告在死寂的灵魂深处炸开,余音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高空凛冽的寒风猛地灌入,激得沈戾浑身一颤,从冰冷彻骨的回忆泥沼中挣扎出来。
眼前的景象重新聚焦:依旧是沈轻鸢线条清冷的侧脸,霜雪凝在她微蹙的眉峰,真实的、温热的躯体,呼吸起伏间带着生命的韵律。
可那记忆中白布覆盖下死寂的冰冷轮廓,却顽固地、阴魂不散地重叠在眼前鲜活的影像之上,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割裂感。
恐惧,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彻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猛地伸出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环抱住沈轻鸢的腰身。
手臂勒得那么紧,紧得指节泛白,身体微微发着抖,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儿嵌入对方的骨血里,以此对抗那随时可能降临的、将鲜活躯体化作冰冷白布的无常宿命。
风依旧在耳畔尖啸,卷起破碎的雪沫,扑打在脸上,带来细密的刺痛。这九天之上的寒冷,终究敌不过心底那片永不消融的冻土。
“姐姐…我怕…”
声音挤出喉咙,带着长途奔逃后的粗粝沙哑,更浸透了骨髓深处渗出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恐惧。这恐惧并非仅仅源于身后追兵,更像一种源自灵魂裂缝的、对失去的永恒惊悸。
沈轻鸢垂眼,视线落在腰间那双死死箍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臂上,再缓缓上移,触及怀中阿妹那张褪尽了血色、只余下惊魂未定后怕的脸。
那双平日顾盼生辉、狡黠锋利的狐狸眼,此刻蒙着一层脆弱的水光,像被暴雨打湿的蝶翼。无需多言,她心中已是一片了然。
她收紧了环抱的手臂,试图用自己温热的躯体驱散那无形的寒冰,声音放得极柔,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还是怕沈家那群老家伙?没事啦,”
她微微侧头,下颌轻轻蹭了蹭沈戾冰凉的额发,“你看,我们快到云华峰顶了,他们追不上来了。乖啊,我的好栗子。”
“嗯…” 沈戾低低应了一声,仿佛汲取到了某种力量,努力地扬起一个笑脸。
只是那笑容浮在苍白的脸上,唇色浅淡如早樱初绽,毫无血色。眉宇间强行舒展开来,试图驱散阴霾,可那双狐狸眼纵然上挑着,竭力勾勒出往日那勾魂摄魄的弧度,眼底深处却依旧残留着惊惧过后的空洞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像一幅极力描摹的明媚画卷,底色却是一片荒芜“姐姐最好啦~”
这强撑的明媚,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非但没能温暖彼此,反而在沈戾心湖激起了更冷的涟漪。
【是的,与原主有关。】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破这片刻虚假的安宁,【书中只提到了一句沈轻鸢死在原主的身边,脖颈上有和原主一样的自刭伤痕。她赴死的原因…没有细说。】
“死在原主身边…一样的…自刭伤痕…” 这几个字在沈戾的脑海里无声地反复碾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倒刺,刮擦着神经。
她仿佛能“看见”那场景——冰冷的躯体上,一道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触目惊心的割裂伤口。
为什么?姐姐…为什么?
巨大的问号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心头,几乎让她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她需要转移注意,哪怕只是一瞬。声音干涩地开口,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麻木的探寻:“主角团是哪些人来着?我记性不好。”
【原主、沈轻鸢、双胞胎姐姐时梧升,妹妹玖枍升,秦纭蓁和万呇。】系统机械地报出名字,【如你所知,只剩下了玖枍升。】
“呵…” 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气音从沈戾喉间逸出,带着浓重的讽刺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诞感,“大刀子啊…这作者…有意思呐。”
她拧紧了眉头,那点强装的笑意彻底消散无踪,只余下深沉的疲惫与厌憎。为了驱散眼前那不断浮现的、关于姐姐自刎的冰冷想象,她下意识地将神识如蛛网般铺展出去,漫无目的地扫过风雪呼啸的天际。
倏地,远方云华峰顶的景象撞入识海——巍峨壮丽的云镜宗飞舟,如同蛰伏在皑皑雪峰之上的巨大玄兽,流线型的舟身在稀薄天光下折射出冰冷坚硬的金属光泽,庞大的符文法阵在舟体表面缓缓流转,散发出磅礴而威严的灵压。那股属于神州第一宗的、不容置疑的庞大气势,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扑面而来。
沈戾微微一怔,随即,一丝带着极度复杂情绪的、近乎自嘲的兴味挑起了她的眉梢。
“家大业大啊…” 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审视,“怪不得原主随意霍霍呢…我来我也骄傲自大……”
话音未落,她猛地顿住。
一股冰冷的现实感如冰水兜头浇下。
不对。
现在…这副躯壳里,是她。那个骄傲自大、间接(甚至可能是直接)导致姐姐惨死、整个明嶂界近乎覆灭的罪魁祸首…此刻,就是“她”。
荒谬感与沉重的责任感瞬间攫住了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无语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融入呼啸的风雪,显得无比苍凉。
目光再次投向沈轻鸢沉静而坚毅的侧脸,投向远方那象征着无上力量却也可能是巨大牢笼的云镜宗飞舟,最后,定格在识海中那份冰冷的死亡名单上——那些未曾谋面,却因“她”而陨落的“好孩子们”。
一丝近乎自虐的、带着浓重酸涩与无奈的自恋,悄然取代了之前的冷漠。
行吧行吧。
她闭上眼,感受着姐姐那唯一真实的暖意,仿佛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这烂摊子,这滔天的罪孽,这摇摇欲坠的世界…还有这怀中失而复得、却仿佛随时会被命运再次夺走的温暖…
就由她这鸠占鹊巢的“罪人”,来试着…守护吧。
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哪怕背负着原主沉重的罪业与前世锥心的遗恨。
为了眼前这短暂的、带着血腥味的温暖,为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名字,也为了…
赎那永远无法赎清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