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燊刚出生时,就听到他老父亲爽朗的笑声,他知道,这局稳了。
他刚满四岁的时候,他那骄傲矜贵的姐姐就皱着一张老气秋成的小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一开始他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明白了
他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美貌至上的谢太太因为他多生了几根白头发,容颜在快速变老时,他才明白
谢鸢再怎么优秀也继承不了谢氏,她从出生就患上了渐冻症
谢燊不喜欢读书,他更向往自由,不见广阔之天地,所以才自甘困一方小天地
他向往山河皓月,林间风雨,钱权酒色于他而言比不上山间一明月,两袖一清风
但他不行,萧女士已经等不起他开窍了
从那以后,他开始学习金融,试着去接触家族领业
他不断的得到父亲的认可,被冠上天才的名誉
至于怎么来的
无非就是卷心菜
他有一个发小——孟轲
当所有人都夸孟轲温和有礼的时候,谢燊往后面悄悄翻了个白眼
一群乐子,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燊对这个发小嗤之以鼻,瞧不起他的两面三刀
孟轲也对他眼神轻蔑,像是在看白痴
小学的年纪,山一般的重任,谢小同学任重而道远
孟轲也不差,他每日的行程安排的密密麻麻,每天还得面带笑容,私底下都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了
当然,谢燊还是有点空闲时间的
每当这时,他就故意跑到孟轲的马场旁边坐着喝别人沏好的茶,至于为什么自己不干
他又不是傻
那么烫的水,人类真是奇怪,开水加两片叶子就不烫了是吧,死猪不怕开水烫
每当这时,孟轲就会阴恻恻的看着他,至于为什么不朝他射一箭,孟轲同学也是要脸的,射他一箭怎么解释
说自己射歪了?真是奇耻大辱,搞不准还得自己去谢家登门道歉
除此之外,谢燊还有一大爱好
他总是趴在自己病弱的姐姐身上,谢鸢也总是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描绘他殊丽的眉眼,轻叹一声
她的身上总透着一股子淡淡的不服输的劲,身上的气息带着微苦的药味,但且莫名安神
谢鸢的腿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即使靠着昂贵的药吊着,也活不了多久了,她的眼神轻飘飘的扫过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噩耗还是来了,谢鸢永远留在了那个初春,熬过了寒冷的长夜,却在黎明到来的时刻永远的与世隔绝,让谢燊的春天染上一层薄薄的灰色捅不破
她那温柔漂亮的眸子永远的合上了,像是千百年的美人雕像,谢鸢的葬礼上人来人往,但多的是碰杯谈合作的,真心哭悼的到没几个
她是那么的轻,木头盒子上刻着精致的鸢尾花,只有这个谢燊才能为她争取到,可她曾经多重来着,记不清了,好像也是这么轻,又好像,比这还轻,像是一阵温柔的春风一样
送葬的队伍渐渐远去,谢大小姐向远去了,人太多,即使是前方的谢燊也见不到姐姐,她随着唢呐声远去了,去了远方不归来……
从那以后,谢燊很少见到萧女士了,也很少见到谢总,不过没关系,孟轲还一直在跟他互怼
十五岁那年,请来的家教彻底完成了他的义务,却看见孟轲踏出家门长呼的一口气
他好像明白他了
于是他第一次没有翻白眼,微笑的走到他身边……快速的嚣张一笑然后跑向远方
落日的余晖无法挽留,城里容不下一棵高大的桂花树
那年,他十五岁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了家破人亡的后半生
从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到穷困潦倒的小乞丐
幸运的是,谢总并没有给他留下债务
凭他的能力想要自力更生并不难
但事与愿违
他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将近四年
用那双保养得当拿满奖项的手来摆摊,打零工,端盘子,送外卖……
不应该的
他的金融一直是第一
谢总也老是说他就是经商那块料子
最走投无路的那年,谢燊白眼一翻,被人忽悠去打黑拳的地方
不,是被骗来的
他当然知道,谢大少爷对于这些不加掩饰的,最纯粹最原始最贪婪的恶意太了解了
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一个真相
聪明如他谢燊,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一直把自己束缚在其名为爱的网里,不愿清醒罢了
被卖进去的谢燊遭到了几乎根被卖到缅北一样的遭遇
再又一次被打倒吐出血水时,他唇角边的笑一点点扩大了,发丝被汗水浸透,胡乱的粘在脸上,挡住了他那双深入古潭的眸子
谢大少爷从没真正落魄过,他所遭受的波折从没被他放在眼里,但那些细小的痕迹,一点点的,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他冷着脸站起身,在对面又一次发动攻击时狠狠咬上了他的颈动脉,像是烦人的跟屁虫一样甩不掉
现在的他不是对手,谢家没有教他格斗,更没有教他法律
他带着幼兽濒死的反击和凶狠,将对面那人咬到血肉模糊,出乎意料的,他赢了
也是因为这个,他第一次见到了拳场的主人
主人年岁不大,像是刚迈进中年的样子,但周身散发的气势不可小觑
他指尖还夹着雪茄,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谢燊,像是在衡量物品的价值
也是那次,他被带到了专门训练杀手的地方
这给他留下的心理面积可不小
不过幸好,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在尸山血海中认识了一位女士,她是以高位者的姿态注视谢燊的,那种熟悉的眼神又来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谢燊感觉可笑,他忍住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想念孟轲同学
女士是他的指导员,他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姓杨
后来,那位指导员被调离了,应该是回去复命了吧,警官的卧底也不伪装的好一点
那年,他混成了头头,因为这七天里只有他活下来了
……头号杀手也是头头
七天,一个人不会因为伤势感染死得太快,不会伤人根基导致没用,但要是想不被饿死,只能喝人血,吃人肉
大门再次开启时,谢燊正用从别人身上扯下的布条绑伤口,纤薄的身影倚在尸体之中,睫毛处投下淡淡的暗影
这是第一束光照耀进来,他将布条蒙住了眼睛,任由引导员牵领出去
同年,他十九岁
某次,他乔装打扮混进聚会
他拦住服务生,用着四年前谢大少爷的语气询问谢总
服务生有些惊慌,谢燊按了按他的肩膀,轻声道
“劳烦带路,我姓谢,谢总的谢,谢总恋人萧夫人的谢”
服务生连忙把头低了下去,战战兢兢的带路,路带到了,谢燊还往他手心塞了一沓颇有厚度的红票子,表示辛苦
谢总就站在不远处,萧夫人仍旧拿着手帕轻轻的抹泪。
见了他们,谢燊一向完美的面具也终于撕裂了一条缝,但他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是用一种平淡到寒冷的语气提问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心安理得的躲起来,还拥有了一个新的孩子
不,他们根本没躲,只是故意给他使绊子罢了
谢总那张优秀出众的外表染上了岁月的沧桑,却显得更加伪善,他合上书本,略带欣慰的看向谢燊
“你看,痛苦可以激发人的潜能,你现在,比当初好上多少”
“你他妈的……”
谢燊以一种近乎崩溃的情绪杀了两人,报复性的划烂他们的脸,划烂那张永远慈悲为怀的观音面
他们死了,谢燊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劲头了
山间晚风轻抚他那早已沧桑的灵魂,圆了他年少时的梦
他跃上粗壮的枝干,手里拎着价值连城的陈年佳酿,随手一倒,大半的美酒都撒在了他的衣襟上,甘醇的酒香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杏花时节,梅雨纷纷
山间的余晖比日出更美
一如当年他拽着孟轲奔向原野
梅雨滴落在他黑色的衣衫上,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影
谢鸢早就知道面对他的是什么,她选择隐瞒
不,她是帮凶
谢燊如梦初醒,以梦为醒,梦将不醒。以醒为梦,梦亦不醒。长梦不醒,何等轻松?长醒不梦,不堪沉重。
如若梦起缘生,梦逝缘灭,我愿一梦不醒的曾经像个笑话
他望向自己向往了半生的自由,猛然惊醒,原来自己竟然还深深眷恋着这片河山
在落日的余晖中,其实也看到了黎明,看到了谢鸢未曾见过的大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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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宿主达成成就「寂寞之夜」,系统2620497为您服务,祝您一路顺风】
“一定的痛苦可以激发潜能,但极致的痛苦足以扭曲一个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