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的林间空地,潮湿的水汽裹着腐叶与松针的气息漫在空气里。
地面的苔藓吸饱了露水,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咕叽”声,唯有空地中央那方腐朽的小神龛格格不入。
木质早被岁月与湿气啃噬得发黑酥软,木纹间积着深绿色的霉斑。
边角处甚至能看见虫蛀的孔洞,风一吹就晃悠着往下掉木屑。
神龛里没有寻常供奉的神像,只有个半人高的草扎人偶歪斜地倚在龛柱上。
草绳粗糙地缠了三层,将蓬松的干草勒得紧实,却仍有细碎的草屑从绳结缝隙里漏出来,落在积灰的龛台上。
最触目惊心的是贯穿人偶的东西。
五根生锈的五寸长钉,钉头裹着暗红的锈迹,狠狠扎进人偶的头颅与四肢。
钉尾还翘在外面,周围散落着干枯的草屑。
而人偶胸口更插着一根尖锐的黑色荆棘,棘刺倒钩着干草,从前胸贯穿到后背。
荆棘尖端还沾着早已发黑的黏液,远远看去,竟像一颗被钉死在胸腔里的心脏。
一股浓烈的怨念从草人身上漫出来,不是有形的气味,却比腐臭更让人作呕。
它缠在空气里,把原本清新的晨雾都搅得扭曲,带着被烈火焚烧的灼痛,又混着骨头被碾碎的阴冷。
每一缕都裹着化不开的痛苦与恶毒,让人刚靠近就忍不住发颤。
被左航半扶着的戚许,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冷汗。
她原本昏昏沉沉地靠在左航怀里。
直到目光扫过神龛里的草人,尤其是那些狰狞的长钉和胸口的荆棘时,身体突然像被惊雷劈中般猛地一震。
她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那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某种深入骨髓的共鸣。
草人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像在叩击她的五脏六腑,让她体内沉睡的痛苦瞬间苏醒。
下一秒,戚许的躁动骤然加剧。
被缚的手腕疯狂扭动, 布料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磨出红印,她甚至不管不顾地向前挣,指甲深深掐进左航扶着她的手臂。
左航立刻收紧手臂,掌心扣住她的腰腹想稳住她。
可她的爆发太突然,力道也远超平日,竟带着左航踉跄着往前冲,肩膀重重撞在腐朽的神龛边缘。
朽木应声碎裂。
一根尖锐的木茬从神龛侧壁断落。
戚许的小臂擦着木茬扫过,皮肤瞬间被划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鲜血立刻涌出来,顺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往下淌,滴落在覆盖着霉斑的土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左航心头一紧,指尖甚至能触到她手臂上温热的血珠。
他没顾上自己被撞得发疼的肩膀,立刻将戚许猛地向后拉,远离神龛。
另一只手飞快地攥住她流血的手臂,拇指按压在伤口上方的动脉处。
可就在他指尖刚碰到伤口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神龛里的动静。
那被钉穿的草人,动了。
不是风吹过的晃动,也不是木茬断裂引发的震动,而是一种从内部传来的、痉挛般的细微抽搐。
草人被荆棘贯穿的胸口处,干草突然微微隆起,又迅速塌陷,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想要出来。
紧接着,人偶的手指部位也动了动,生锈的铁钉被带动着轻轻摇晃,周围的干草屑簌簌往下掉。
更诡异的是龛内的怨念。
原本缠绕在空气里的阴冷气息,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沸腾。
甚至能看见淡黑色的雾气顺着地面爬向戚许滴落的血珠,贪婪地舔舐着那片暗红的土地。
左航的眼神瞬间冰寒。
这草人根本不是普通的咒物,它靠活人的负面情绪为食,更渴望新鲜的血肉。
戚许的痛苦唤醒了它,而她的血,就是喂饱它的诱饵。
没有丝毫犹豫,左航弯腰,手臂穿过戚许的膝弯与后背,将仍在剧烈挣扎的她彻底拦腰抱起。
戚许还在因疼痛和共鸣扭动,头抵在他的肩头,呼吸灼热得烫人。
可左航的步伐稳得很,每一步都往后退,远离那座散发着饥渴怨念的神龛。
前方的幽绿鬼火焦急地闪烁,明明灭灭地照着前路。
左航却没急着走,而是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戚许的视线,将她护在怀里,彻底隔绝了她与那咒物之间的任何联系。
怀里的人还在轻轻颤抖,温热的血透过他的衣料渗进来,烫得他心口发紧。
左航低头看了眼戚许苍白的脸,又回头望了眼那座在晨雾里愈发阴森的神龛。
草人胸口的荆棘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在不甘心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他攥紧了拳,脚步更快,带着戚许消失在林间的浓雾里。
只留下那座朽龛,仍在原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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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