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人破

暮色沉得发黏，左航靴底碾过半枯的草叶，目光扫过前方那片不断扩张的污秽泥沼时，睫毛上都凝了层冷意。

墨色淤泥里翻涌着泡，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底下搅动。

成团的怨灵从泥层里钻出来，有的只剩半截躯干，有的拖着长长的发丝。

黏腻的肢体在地面拖出深色痕迹，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铁锈混合的怪味。

他的视线最终钉在泥沼中央那座腐朽神龛上。

褪色的红布裹着歪斜的木架，里面蜷着个扎满细针的草人。

不祥的波动像雾气似的从布缝里渗出来，连周遭的风都裹着刺骨的寒意。

左航指尖无意识攥紧，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身后突然传来衣物撕扯的声响，戚许的指甲几乎要挠到他胳膊。

她浑身绷得像张拉满的弓，猩红的瞳孔里映着泥沼里的怨灵，动作狂乱得像是要扑进那片污秽里。

左航迅速侧身，手臂穿过她腋下，用巧劲将人往空地边缘带。

指尖触到她后背时，能明显感觉到她肌肉在剧烈颤抖，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着挣扎。

空地边缘立着棵老槐树，树皮粗糙得硌手。

树根扎得深，还没被泥沼啃噬，枝叶间漏下的光在地面投出细碎的影。

左航将戚许后背抵在树干上，掌心按在她肩窝处，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

左航“待在这。”

他声音比平时沉了两个度，尾音裹着厉色。

戚许的动作猛地顿住。

或许是树干粗糙的触感顺着后背传来，给了她片刻的支撑。

或许是左航语气里罕见的命令意味太浓，她猩红的瞳孔晃了晃，有瞬间的失焦。

她的指尖还悬在半空，指甲缝里沾着的泥屑簌簌往下掉。

左航没敢浪费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转身的瞬间，靴跟在地面磕出清脆的响，那些早就盯上他的小型怨灵立刻扑了上来。

指甲盖大小的怨灵挂在他裤脚，尖牙啃着布料，还有几只顺着裤管往上爬。

腐蚀性的涎液渗过布料，在皮肤留下灼热的疼。

他浑然未觉似的，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神龛。

泥沼试图缠住他的脚步，墨色淤泥漫过靴底，带着黏腻的吸力。

左航每一步都踩得极准，精准落在泥沼里残存的硬地上。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怨灵尖细的“唧唧”声，腿上传来皮肉被撕咬的刺痛。

离神龛还有两步时，左航右手并指如剑，狠戾地戳中草人后背。

“嗤——”

指尖戳中草人背后符咒的瞬间，像是撕裂了一层厚重的败革。

那张早已褪色的黄符应声碎裂，黑色碎片四散飞溅，落在泥沼里便化作青烟。

被钉穿的草人猛地颤抖起来，木架“咯吱”作响，紧接着发出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惨叫。

那声音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人内部被硬生生扯碎，尖锐里裹着无尽的怨毒。

草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细针从里面掉出来，扎进泥沼里便没了踪影。

最后“呼”的一声，草人化作一撮灰烬，被风卷着飘向半空，落在泥沼里便没了痕迹。

周围的怨灵瞬间僵住，挂在左航裤脚的小型怨灵像是被抽走了力量，纷纷化作黑泥，顺着裤管滑回泥沼。

原本沸腾的泥沼也平静下来，冒泡的速度慢了许多。

边缘扩张的痕迹渐渐停住，墨色淤泥里的怨气压下去不少，连空气里的腐臭味都淡了些。

左航站在神龛残骸前，胸口微微起伏，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泥地上晕开小小的圈。

他低头扫了眼腿上的伤口。

布料被撕得破破烂烂，鲜血渗出来，染湿了裤管。

伤口处还留着怨灵咬过的齿痕，灼热的疼一阵一阵往上窜。

他只是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冷得像霜，扫过那片渐渐平息的泥沼。

确认没了新的怨灵钻出来，泥沼也不再扩张，他才转身往老槐树的方向走。

远远地，能看到戚许还靠在树干上，猩红的瞳孔淡了些，正盯着他的方向，指尖轻轻抠着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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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