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孤独

太和殿的鎏金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萧砚端坐在龙椅上，听着下方群臣的奏对。御史台弹劾某位官员贪墨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却引不起他丝毫波澜。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袖口处微微露出的半块玉佩——那是苏明渊留给他的，常年贴身佩戴，温润的玉质早已染上体温。

"陛下，关于立储之事......"礼部尚书的声音让殿内突然安静下来。萧砚抬眼望去，丹墀下众臣神色各异，有人期待，有人忧虑，更多的是揣摩圣意的谨慎。他想起二十年前与诸位皇子夺嫡的惨烈场景，亲兄弟刀剑相向，母妃们机关算尽，那段记忆如同毒蛇，至今仍会在午夜梦回时啃噬他的心脏。

"太子已足够聪慧，朕意已决。"萧砚的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自孩子出生起，便给予了最严苛的教导和最周全的保护。他深知，生在帝王家，平安长大本就是奢望。退朝后，他独自走向书房，那里挂着两幅画像，是他特意命宫廷画师绘制的——一幅是夜无殇身披战甲、手握断剑的英姿，另一幅是苏明渊执笔凝思、咳血整理情报的模样。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檀香，萧砚解开繁复的龙袍，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上，朱批的字迹力透纸背，却掩盖不住偶尔颤抖留下的墨渍。他抬头望着画像，轻声道："老夜，苏卿家，今日朝堂上又有人劝朕广纳妃嫔，多生皇子。他们哪里知道，这皇位之下，埋葬了多少骨肉亲情......"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萧砚想起夜无殇战死前，曾笑着对他说："等天下太平，末将就去寻个山村，和沈清月平淡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生一堆娃。"那时的夜无殇眼神明亮，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命丧沙场。而苏明渊，那个总在昏暗烛光下咳血的少年，直到最后一刻，心心念念的仍是复仇与天下。

"太子最近在读苏卿家整理的《治世要略》，"萧砚继续喃喃自语，拿起案头的狼毫笔，"他说最佩服你能在病骨支离时，仍为天下殚精竭虑。"笔尖悬在奏折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他突然想起苏明渊教他破解密信时的场景，少年苍白的手指沾着密写药水，耐心地讲解着每个符号的含义。

夜幕降临，书房的烛火摇曳不定。萧砚从暗格里取出夜无殇的断刃，在手中缓缓摩挲。刀刃上的缺口依旧锋利，仿佛还带着当年刺入宁王心脏时的余温。"老夜，你说这天下真的太平了吗？"他对着画像苦笑，"表面上歌舞升平，暗地里却总有势力蠢蠢欲动。朕每晚批改奏折到子时，可总觉得少了个能替朕分忧的人。"

皇后曾劝他不必如此操劳，他却只是摇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深夜独坐书房，看着墙上的画像，才觉得自己不是孤家寡人。那些与夜无殇在战场上并肩杀敌的日子，与苏明渊在情报司彻夜分析密报的时光，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也是支撑他走过无数艰难时刻的力量。

有一次，太子偷偷溜进书房，看到了这两幅画像。孩子指着夜无殇的画像问："父皇，这位将军好威风，他是谁？"萧砚将儿子抱在膝上，第一次向他讲述了那段波澜壮阔的往事。从醉仙阁的潜伏，到苍狼谷的决战，再到最后的同归于尽。孩子听得入神，眼中满是崇拜："父皇，我长大了也要像他们一样，做个大英雄！"

萧砚抱紧儿子，望向画像，眼眶微微发热。他知道，夜无殇和苏明渊的故事，会在他的讲述中，在这座皇宫里，在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永远流传下去。而他，作为帝王，尽管孤独，却从未忘记初心——守护好这份用鲜血换来的太平，守护好与故人共同的理想。

更深漏断，萧砚吹灭烛火，最后看了一眼画像。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夜无殇和苏明渊的脸上，仿佛他们从未离去。他轻轻带上书房的门，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里回荡，渐渐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