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与旭凤踏入人间时，正是江南昙花盛放的季节。青石板巷深处，白发老妪正对着窗前昙花喃喃自语，枯槁的手指拂过花瓣时，锦觅突然看见老妪鬓边银簪闪过熟悉的光——那是用忘川水心石磨制的素簪，与她发间那支如出一辙。
“阿婆，这花……”锦觅蹲下身，指尖刚触到花瓣，老妪突然抓住她的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亮：“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你了。”话音未落，老妪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昙花根系，露出埋在土中的锦盒——盒中躺着半片龙形玉佩，正是润玉当年系在昙花簪尾的那枚。
“是润玉的残魂在人间轮回。”旭凤拾起玉佩，琉璃净火在掌心跳跃，“他将自己的仙元注入凡人命格，只为在你路过时，让昙花多开一炷香。”锦觅握着玉佩，突然听见千万里之外的忘川河畔，轮回树的年轮发出细微的爆裂声——那是润玉精魂流转时，与她心脉产生的共鸣。
人间百年不过花界一夕。锦觅在江南小镇住下，每日在院中种昙花，旭凤则化作凤凰守在屋顶，看她用银质花锄翻土时，簪尾玉佩总会在阳光下划出银白的弧光。某个雷雨夜，院中昙花突然逆时盛放，锦觅看见润玉的虚影站在花下，龙尾扫过之处，每片花瓣都映着他三百年前在璇玑宫为她描眉的模样。
“觅儿，看，这是我为你偷来的月光。”虚影开口时，雷声恰好滚过，将他的声音碎成光点。锦觅伸手去接，光点却落入花锄的昙花纹路，让整株昙花瞬间染上龙鳞的银白。旭凤自屋顶落下，凤凰火焰将光点拢在掌心，突然叹息：“他把最后一丝精魂都给了这花。”
从此，锦觅的昙花能在白昼盛开，花瓣上永远凝着忘川水的露珠。老胡从花界送来消息，说轮回树的主干已长出人形凹槽，每当月圆之夜，凹槽便会渗出龙血，在树下汇成“锦觅安好”四字。锦觅望着水中倒影，发现自己鬓边的疤痕不知何时已化作昙花形状，每当触碰，便能听见润玉在忘川哼的小调。
“我们回花界吧。”锦觅突然对旭凤说，手中捧着那株银白昙花，“我想让他看看，花开不败的样子。”旭凤展开羽翼时，江南小镇的所有昙花同时绽放，花瓣上都映着润玉的笑脸——原来他早已将残魂散入人间万株昙花，只为在她路过时，道一声别来无恙。
花界的轮回树在他们归来时爆发出万丈光芒，树干的人形凹槽中竟躺着一枚龙蛋，蛋壳上刻满了《昙花种植图》的纹路。锦觅将银白昙花植入凹槽，龙蛋突然裂开，飞出一只银白相间的小鸟，羽翼是凤凰的形状，尾羽却缀着昙花的流苏。
“这是……润玉的新生？”老胡颤抖着抚摸小鸟的羽毛，发现每片羽尖都凝着锦觅的泪痕，“他用最后的精魂与你的眼泪融合，化出这只‘思昙鸟’，从此替他陪在你身边。”小鸟啾鸣着落在锦觅肩头，用脑袋蹭着她鬓边的玉簪，发出的竟是润玉当年在栖梧宫吹过的笛音。
千年后的花神大典上，锦觅已是白发苍苍的花界长老，思昙鸟始终栖在她肩头，银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当她将最后一滴心头血滴入轮回树根时，整棵树突然化作光桥，桥的另一端，润玉身着月白长袍踏光而来，鬓边别着她当年遗落的霜花玉片。
“觅儿，我来陪你看六界繁花了。”他的声音不再有忘川的寂寥，而是带着花界晨露的清新。锦觅望着他身后，看见邝露的魂魄正牵着一个孩童走向往生桥，孩童手腕上戴着红珊瑚手链——那是当年替死女仙的轮回，如今终于得以解脱。
旭凤在光桥另一端微笑着颔首，凤凰火焰与润玉的龙光交织，在天际织成永不凋零的昙花凤凰图。锦觅伸出手，任由润玉将她揽入怀中，三人心头的疤痕同时发出微光，那是历经劫难后，真心最终相通的印记。
从此，花界多了两位常驻的仙者。润玉在轮回树下开辟昙花田，用龙血浇灌出能在白昼盛开的品种；旭凤则在田边种下凤凰花，火焰落下时，两种花的香气便会交融成雾，绕着坐在花田中央的锦觅旋转。思昙鸟在两人之间飞舞，银白的羽翼掠过之处，所有花朵都会同时绽放，仿佛在庆祝这场跨越忘川与轮回的重逢。
九重天上，新天帝将璇玑宫废墟改造成“思昙园”，每年昙花节，都会有光瓣自花界飘来，在园中凝成“锦玉缘深，凤凰情长”八字。而忘川河畔，昙清仙者望着光桥的方向微笑，他手中的银锁终于与润玉留下的半片玉佩相合，锁底的誓言在岁月中愈发清晰：“愿以三生执念，换你一世花开。”
水镜湖畔，锦觅靠在润玉肩头，看旭凤逗弄着思昙鸟，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在栖梧宫偷石榴的午后。那时的她不懂情爱，不懂谎言，更不懂真心需要历经多少劫数才能圆满。而如今，当忘川水不再冰凉，当轮回树开花结果，她终于明白，爱不是困在天宫的琉璃盏中，而是让彼此像花界的昙花与凤凰，即便开在不同的时空，也能在风露中遥遥相望，在岁月里各自成诗。
月光洒在轮回花田时，锦觅听见润玉与旭凤同时轻笑。她抬头望去，看见两人眼中映着同一轮明月，而思昙鸟正衔来最新绽放的轮回花，花瓣上用露珠写着两行字：“前尘作土育新蕊，此生长伴花木深。”
这或许就是六界最终的答案——谎言终将被真心涤荡，执念亦能化作守护的力量。当锦觅闭上眼，感受着润玉的龙息与旭凤的暖意交织在身侧，她知道，那场始于天宫的爱恨，终于在花界的岁月里，酿成了比桂花酿更甜的回忆，供后世仙者在轮回树下乘凉时，轻轻叹一句：“原来真心若在，便是忘川亦作繁花路，轮回不过是重逢的序章。”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