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缓慢地在洁净的地板上流淌。消毒水的味道被窗外隐约传来的、劫后余生的城市喧嚣稍稍冲淡。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像时间小心翼翼迈动的脚步。
林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保持着那个近乎凝固的姿势。她的手,依旧轻轻地覆盖在江辰那只微凉的手上。他的指尖安静地蜷在她的掌心,带着沉睡者无意识的柔软和依赖。这个认知,像微弱的电流,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暖意,无声地熨帖着她紧绷的神经。
刚才那短暂的清醒,那嫌弃的“吵死了”,还有那个微弱到几乎湮灭的嘴角弧度……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早已平息,却在林晚的心底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她看着他沉睡的脸,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被疼痛追赶。额角的纱布是刺目的提醒,无声诉说着废墟里的惨烈和他替她承受的重量。
混蛋江辰……她又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极其轻柔地拂过他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十年了,她追逐着他冰冷的背影,习惯了被他嫌弃,习惯了被他用智商碾压,习惯了在一次次“自取其辱”后原地满血复活。可直到此刻,看着他毫无防备地躺在这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她才真正触摸到那冰冷外壳下,藏得如此之深的滚烫内核。
桌洞里的竹签,废墟里的嘶吼,未发送的短信……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无声地串联。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心疼、酸楚和迟来的了然的洪流,无声地冲刷着她。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被单的一角。这一次,是纯粹的、后怕的、失而复得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江母端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看到林晚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睛红肿,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轻轻放下保温桶,走到床边,也低头看了看儿子,手指怜惜地将他额前微乱的发丝拨开。
“晚晚,”江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温柔的疲惫,“累坏了吧?我熬了点粥,你多少喝点?辰辰这边我看着。”
林晚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哑:“阿姨,我不饿。他……他刚才醒了一下,又睡着了。”
“醒了?”江母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急切地追问,“说什么了?感觉怎么样?”
林晚想起他那句“吵死了”,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带着点无奈:“就……嫌我哭得吵……”她省略了那个微弱的嘴角弧度,那是只属于她的、短暂而珍贵的回应。
江母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眼中却含着泪花:“这孩子……死性不改!都这样了还嫌东嫌西!” 她叹了口气,看着林晚憔悴的小脸,“辛苦你了晚晚。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不然身体熬不住的。辰辰醒了要是看你这样,又该……嗯,又该嫌你丑了。”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试图缓解气氛。
林晚被江母的话逗得想笑又心酸。她点点头,确实感觉浑身僵硬。她小心地将自己的手从江辰的手上移开,指尖离开那微凉皮肤的瞬间,心底莫名空了一下。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走向病房附带的洗手间。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镜子里的自己,额角的纱布边缘还透着淡淡的红晕,眼睛肿得像核桃,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狼狈得不像话。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江辰那句“丑”,又想起废墟里他染血的脸和嘶吼的告白,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