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林晚抱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颤，温水溅出几滴，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她愕然抬头，撞进江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没有废墟里的惊涛骇浪，没有楼梯间沉默的沉重枷锁，只有一片近乎枯竭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不容置疑的决断。

拿来？我教你？

教她？教这个被他无数次嫌弃“基础太差”的林晚？教这个物理成绩在及格线上挣扎的林晚？在这个他连呼吸都牵扯着剧痛、连多说一个字都艰难的时刻？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尖锐的酸楚瞬间攫住了林晚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抗拒：“不……不行！你躺着！别说话！你需要休息！医生说了……”

“拿来。” 江辰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强硬。他的目光越过她，极其明确地落在床头柜那摞书上，落在那本摊开的、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物理竞赛习题集上。他极其缓慢地、却异常坚定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那只苍白瘦削、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指向那本书。动作很轻，却仿佛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因用力而微微凸起。

“江辰！” 江母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扑到床边，“你别管那些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听话！”

江父也紧锁着眉头，沉声道：“辰辰，别任性！你的身体……”

江辰却仿佛没有听见父母的劝阻。他的目光固执地锁在习题集上，指尖的微颤更加明显，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额角刚刚重新包扎好的纱布下，似乎又有细微的血色在缓慢洇出。那是一种无声的坚持，一种近乎偏执的、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完成的……托付？还是……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赎罪？

林晚看着他那固执到近乎惨烈的姿态，看着他额角纱布边缘刺目的那抹新红，巨大的心疼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猛地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她不能再刺激他了！不能再让他用力了！

“好！”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拿！我拿给你！”

她飞快地放下水杯，冲到床头柜前，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摊开的习题集捧了过来。她搬过椅子，紧挨着病床坐下，将书摊开在膝盖上，位置正好让江辰微微侧头就能看到。

“哪……哪道题？”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只求他别再用力，别再激动。

江辰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头部的位置，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让他紧蹙的眉头加深一分。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氧气面罩上的水雾凝结又散开的速度明显加快。

他的视线在书页上逡巡着，最终，停留在一道被红笔圈出、题目极其复杂、涉及电磁场叠加、粒子轨迹偏转和能量转化的综合大题上。这道题，林晚在楼梯间里啃了整整一个小时，草稿纸画满了三页，依旧如同天书。

“这……道。” 江辰极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气息不稳。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她最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