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单人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壁灯，光线柔和。江辰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背后垫着厚厚的软枕，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比前几天好了许多。他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目光却有些飘忽。

江母坐在床边削着苹果，絮絮叨叨地说着白天的事情。

“晚晚这孩子……今天在学校好像特别高兴，打电话来声音都带着笑，说是什么……进了一个很重要的学习小组？” 江母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唉，就是太拼了，你看她那黑眼圈重的……辰辰啊，你回头说说她，让她别那么熬，身体垮了怎么办？”

江辰的目光从杂志上移开，落在母亲担忧的脸上，没有接话。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病房门口的方向。往常这个时间，林晚应该已经抱着书过来了。今天却迟了。

走廊里隐约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病房门口。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林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没有立刻进来，似乎在平复着呼吸。

江辰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落满了揉碎的星光，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着，带着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和激动。额角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门口廊灯的光线下，似乎都柔和了几分。但她的眼下，那浓重的、连灯光都无法遮掩的乌青，也无声地诉说着连日的疲惫。

她怀里抱着一摞明显是新的资料，封面上印着“物理竞赛冲刺特训”的字样。

江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放下了手中的杂志。

林晚走了进来，脚步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轻快。她先跟江母打了招呼，然后走到江辰床边，将怀里那摞崭新的资料，带着一种近乎献宝般的郑重，轻轻放在他盖着被子的腿上。

“看！”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辰，“我进了！竞赛冲刺小组！老王亲自点头的！”

江辰的目光落在那摞资料上，“物理竞赛冲刺特训”几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他抬起眼，看向林晚那张写满了“求表扬”和巨大喜悦的脸。她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格外明亮，像盛满了揉碎的星河，那浓重的黑眼圈在这片星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是“恭喜”？还是“别太累”？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清晰的认可。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摞资料上，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指尖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平稳地，翻开了最上面那本的封面。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目录上，手指缓慢地划过一个个专题名称：“电磁场叠加粒子运动轨迹精析”、“多过程能量转化综合应用”、“近代物理竞赛高频模型突破”……每一个专题，都代表着更高强度的挑战和更艰深的思维风暴。

林晚脸上的兴奋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似乎在他沉静无波的注视下，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那摞资料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就在这时，病房外，走廊拐角的阴影里。

江父压低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忧虑，清晰地穿透了未关严的门缝，落入了林晚的耳中：

“……上海那边的专家……联系好了……下周一……转院……”

“……辰辰的恢复……不能再拖了……”

“……这边的医疗条件……终究是……”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晚的耳边炸响！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