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病房里柔和的光线仿佛瞬间凝固，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变得异常刺鼻。林晚脸上那抹刚刚绽放的、带着巨大喜悦和献宝般光彩的笑容，如同被急速冷冻的冰花，僵在脸上，然后寸寸碎裂。

转院？

上海？

下周一？！

江父那低沉却字字清晰的忧虑，像淬了冰的钢针，隔着未关严的门缝，狠狠扎进林晚的耳膜，穿透鼓膜，直刺入她狂跳的心脏！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流动，从指尖一路冰封到头顶。她抱着那摞崭新的、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物理竞赛冲刺特训”资料，手臂僵硬得像两根冰柱。膝盖上沉甸甸的重量，前一秒还是通往希望的阶梯，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沉重得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下意识地看向病床上的江辰。

江辰翻动资料的手指顿住了。那页写满“电磁场叠加粒子运动轨迹精析”的目录，停在指尖下。他似乎也听到了门外父亲那刻意压低、却因焦虑而无法完全隔绝的声音。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像一张被无形力量拉紧的弓。额角纱布下，那抹淡粉色的疤痕边缘，似乎都更显眼了些。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落在资料上的沉静专注，而是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墨色，越过那摞崭新的资料，直直地投向门口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抗拒，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被强行压抑的、死水般的平静。仿佛这个决定，早已在他心中预演了千百遍，只是此刻被猝然揭开了帷幕。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然后沉入冰冷刺骨的深海。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灼痛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喜悦、激动、刚刚拿到“入场券”的万丈豪情，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下灭顶的恐慌和一种被世界抛弃的茫然无措。

他要走了。

他要离开榕溪了。

下周一。

这个认知像巨大的磨盘，反复碾压着她的神经。物理竞赛小组？清华保送资格？她替他走的路？这一切，在他即将远赴千里之外的上海治疗面前，突然变得如此遥远、如此渺小、如此……可笑。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甚至连一次完整的、不再需要他耗尽心力“教”她的讨论都未曾有过，他就要离开了？

巨大的失落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抱着资料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崭新的纸张边缘被捏得皱起，发出细微的呻吟。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江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沉重。他显然也听到了门内瞬间凝滞的空气，目光带着歉意和无奈，先看了一眼病床上沉默的儿子，然后落在了林晚身上，落在了她怀里那摞崭新的、与此刻沉重气氛格格不入的冲刺资料上。

“晚晚……”江父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沉重，“你……你都听到了？”

林晚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慌乱地低下头，避开江父的目光。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汹涌而上的酸涩硬生生憋了回去，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嗯。”

“辰辰的伤……这边医院尽了全力，但后续的康复，尤其是肩背骨裂和神经功能的恢复，需要更专业的设备和方案。”江父的声音低沉，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更改的判决，“上海那边的专家和康复中心，是国内顶尖的。我们……不能冒险。时间拖得越久，恢复的希望就越小，留下后遗症的风险就越大。” 他的目光落在儿子打着固定支架的肩膀上，眼神里是沉痛和不容置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