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晚心上,也敲在江辰沉默的脊背上。道理她都懂。为了他好,为了他的未来,为了他还能重新站起来,重新握笔……她有什么资格阻拦?
可心口那块地方,像是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空荡荡的,灌满了冰冷的风。
“叔叔……我明白。”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抬起头,努力想扯出一个理解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得如同冻僵的湖面,最终只牵动出一个极其难看、甚至带着点绝望意味的弧度。她抱着资料的手臂微微发抖,将怀里那摞象征着希望、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冲刺特训”,往怀里更紧地收了收,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下周一就走吗?”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颤抖。
“嗯。机票和那边的医院都联系好了。”江父沉重地点点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晚苍白的小脸和通红的眼眶,又看了看病床上依旧沉默的儿子,叹了口气,“晚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辰辰去上海,有我和他妈照顾,你放心。你……安心准备你的竞赛和高考,别……别耽误了自己。”
别耽误了自己。
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将她和他之间那根用承诺和废墟里挣扎而出的微弱联系,无声地割断了。
病房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冰冷地切割着时间。
江母削好的苹果安静地躺在盘子里,氧化出淡淡的褐色。江辰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落在门口的方向,又像是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某个虚空。他放在资料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腹轻轻摩挲着纸张粗糙的边缘。
林晚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怀里那摞崭新的资料,棱角硌得她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她看着江辰沉默的侧影,看着他额角刺目的纱布,看着他肩上沉重的支架……她想说点什么。说“我等你回来”?说“我会考上清华”?说“你的笔记我都带着”?
可所有的话语,在对上他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墨色时,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彻底隔绝在外的恐慌,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上来。她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
就在这时,江辰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林晚身上。
那目光很沉,很深,像冬日结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所有的狼狈、恐慌和无助。他看着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几乎要被她揉皱的资料,看着她额角那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无助的淡粉色疤痕,看着她通红的、盛满了泪水却死死忍着不肯掉下来的眼睛……
他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林晚却清晰地读懂了那个无声的口型。
是“书”。
和楼梯间那次一样。
还是那个字。
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