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悸动和无法言喻力量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林晚的四肢百骸！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她所有的努力，她的恐惧，她的不甘！他没有说安慰的话，没有说告别的话，甚至没有给她一个承诺。

他只说——书。

他在告诉她：带上书。

带上那些题。

带上他们之间唯一的、无声的联系。

走下去。

林晚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地、狠狠地点着头，像一个被赋予了神圣使命的信徒，声音哽咽破碎却无比清晰：

“……好！”

“……我带着！”

她抱着那摞沉甸甸的书，仿佛抱着他交付的最后火种，转身冲出了病房。脚步踉跄，像一只被风暴击伤却依旧执拗飞翔的鸟。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一眼。

病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那片沉重的死寂，也隔绝了江辰落在她背影上、那深沉如墨、翻涌着无人能懂惊涛的最后一眼。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又像是被浸泡在粘稠的胶水里，每一秒都带着离别的倒计时，沉重得令人窒息。

医院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忙碌。江父江母开始整理行装，低声商量着转院的细节，联系上海的医院，收拾江辰简单的衣物和必备的药品。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和一种即将远行的、淡淡的焦躁。

江辰清醒的时间似乎多了一些。止痛泵稳定地发挥着作用，让他不再时刻被剧痛折磨。但他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沉默地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看着窗外榕溪灰蒙蒙的天空，或是闭目养神。偶尔，他会拿起林晚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物理竞赛习题集，翻看几页，目光沉静，手指在纸面上缓慢划过，留下无声的轨迹。

林晚依旧准时出现在病房。她抱着书包，里面塞满了冲刺小组的资料、厚厚的错题本和永远做不完的卷子。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抓住他清醒的每一秒急切地问问题。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摊开书本或卷子，埋头演算。

病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他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两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一种被离别阴影笼罩下的、近乎悲壮的宁静。

只有当林晚遇到无论如何也啃不动的硬骨头，眉头紧锁，笔尖烦躁地在草稿纸上戳出无数黑点，发出压抑而焦躁的吸气声时，江辰的目光才会从窗外或书页上移开，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不需要言语。

一个眼神，便是信号。

林晚会立刻将那道题推到他面前，或者低声说出卡住的节点。

然后，江辰会用那依旧嘶哑、却比之前流畅些许的声音，言简意赅地点出关键：

“边界条件……漏了……”

“参考系……转换……”

“动量……不守恒……碰撞……”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伤后的虚弱和喘息，却依旧精准得像一把手术刀，总能一针见血地切开她思维的迷雾。每一次点破，林晚都迅速记下，然后立刻将书本收回，不再让他多耗费一丝心神。他额角的纱布边缘，始终是刺目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