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林晚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她怔怔地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掌控着最前沿物理世界话语权的男人。十年岁月，将他淬炼得如此耀眼，如此遥不可及。他额角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旧疤，是那场地震留下的唯一可视印记吗？那场地震，那废墟中的生死相护，那句用尽生命力气喊出的“答案是你”……在他如今这个精密、理性、强大到无懈可击的世界里，是否早已被当作一段无关紧要、甚至需要被清除的混乱数据？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失落感攫住了她。她像个闯入别人庆功宴的小丑，怀揣着一个早已过期的、沾满灰尘和血迹的秘密，手足无措。她甚至有些庆幸刚才那目光的“错觉”，庆幸他没有认出她。或许，这样最好。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再看台上那个刺眼的身影，手指僵硬地在速记本上划拉着毫无意义的线条，试图找回一丝职业记者的冷静。然而，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

十年了。

她不再是那个举着糖葫芦逼婚、在光荣榜前大声宣告“清华北大选婚房”的莽撞少女。

他也不再是那个冷着脸解奥数题、用“装不下你的闹腾”来拒绝她的学神少年。

他们都走过了各自的路，被时光打磨成了不同的模样。

那道曾以为无解的奥数题，连同废墟中惨烈的告白，或许真的……早已被时间解构，失去了所有意义。

演讲还在继续，江辰正在阐述一个关键的实验数据对比图。林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她还有工作。她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想喝口水平复一下。

就在这时——

“砰！”

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从演讲台方向传来。

林晚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江辰手中的激光笔，不知为何突然脱手，掉在了光滑的演讲台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又弹跳了一下，骨碌碌地滚到了讲台边缘。

这一个小小的意外，在严谨流畅的演讲中显得格外突兀。台下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辰身上。

江辰的演讲顿住了。

他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自己的失手有些意外。他没有立刻弯腰去捡，而是目光飞快地、扫向了台下——记者席的方向！

那道目光，沉静、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探针，隔着喧嚣的人群和明亮的灯光，毫无预兆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林晚！

林晚正拿着矿泉水瓶，瓶口刚碰到唇边。猝不及防地对上这道目光，她浑身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手猛地一抖！

“哗啦——！”

半瓶冰冷的矿泉水，毫无防备地，尽数倾倒在了她深灰色的职业套装前襟上！

深色的布料瞬间被浸透，冰凉刺骨的液体顺着衣料迅速蔓延，带来一片尴尬而醒目的深色水渍！

“啊！” 林晚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放下瓶子，狼狈不堪。

周围的记者同行纷纷侧目，投来诧异或同情的目光。台上的江辰，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依旧维持着那副冷静自持的学者姿态，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又蹙紧了一瞬，目光在她被水浸湿的前襟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秒。

随即，他极其自然地弯下腰，从容不迫地捡起了地上的激光笔。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滞涩，仿佛刚才的停顿和一瞥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