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关掉手机,随手把它扣在茶几上。
他侧躺在沙发里,一只手撑着太阳穴,阖眼装睡。
心跳平稳得像训练后的靶纸,没有一丝多余的弹孔。
爱情于他,向来是“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消耗品——
像麻醉剂,剂量刚好时止痛,过量就会失控。
而他只需要那一点点,足够让夜里不至于太冷,就够了。
厨房里,黄油“滋啦”一声落进热锅,香气漫过来。
零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颤了颤,心跳声却像有人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肋骨。
那声音在问——为什么偏偏是逍遥?
逍遥的笑、逍遥的体温、逍遥的灵魂,都像一条暗河,悄无声息地漫过警戒线。
零以为自己能随时抽刀断水,却忘了水会改道,会渗入每一条缝隙。
他把掌心摊开,举到眼前。
掌纹浅而干净,像被反复擦洗过的档案页。
公司给他的履历只有三行:
编号S-Zero,任务成功率100%,情感模块——无。
无。
这个字比“失忆”更冷。
它意味着:所有关于他“曾经是什么样的人”的追问,都是一封未启用的白纸。
零缓缓蜷起手指,像要把那个答案捏碎。
可指缝里漏出来的,却是逍遥刚才抱他时留下的温度。
他薄情寡义。
他在心里把这四个字拆开,又拼回去,拼成另一种形状——
如果“义”是任务,那么“情”呢?
如果“情”只是被标注为“无”的模块,为什么它会在逍遥靠近时擅自启动?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害怕的从来不是“失忆”,而是——
窄小的餐桌只隔着半臂距离,暖黄灯泡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融在一起。
零刚把最后一口舒芙蕾咽下,唇角沾了点糖霜。逍遥单手托腮,视线黏在他唇边那一点白上,眼神软得像化开的蜜。
“别动。”
他轻声提醒,指尖轻轻揩去零唇角的糖霜,动作又慢又仔细,像在擦拭什么易碎的古董。
糖霜被抹掉,指尖却没离开。逍遥勾了勾嘴角,把沾了甜味的手指送到自己唇边,舌尖一卷,尝了尝,然后眯起眼,笑得悠然又欠揍:
“嗯~今天的甜度——刚刚好。”
零被他盯得耳尖发红,别开眼,却听见逍遥低低补了一句:
“前辈,下次要不要直接喂我?省得我再偷吃。”
零瞥见逍遥眼底那簇小火苗,立刻把叉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叮”。
“吃完就洗碗,”他语气淡得像在念任务简报,“再开黄腔,今晚你睡沙发。”
逍遥“嘶”地倒抽一口气,捂着胸口作受伤状:“前辈,我这是内心表达爱意——”
零挑眉,指尖在桌面轻轻一敲,示意他闭嘴。
逍遥秒怂,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我龌龊,我反省,我洗碗。”
他一边收拾盘子,一边小声嘀咕:“……狗就狗吧,反正只对你摇尾巴。”
夜灯调到最暗,只剩一条暖橘的边沿贴在墙角。
零平躺在左侧,背脊笔直,像把安静的刀。
逍遥从后面贴上来,手臂刚环过腰,就被零一把按住。
“别动。”声音低而清醒。
“我没动。”逍遥的掌心却顺势下滑,在零的侧腰停住,指腹若有若无地摩挲。
零皱眉,扣住他的手腕,往外推了半寸:“再动你就去街上。”
逍遥低笑,气息喷在他耳后:“前辈,我只是确认一下你有没有盖好被子。”
零闭眼,声音带着警告:“被子盖得很好,你的手盖得太多了。”
身后的人安静了两秒,手臂终于老实收回,只轻轻搭在零的腕弯,像一条收敛了爪牙的狼。
“行,不动。”
逍遥的嗓音闷在枕头里,听起来竟有点委屈,“晚安,零。”
零没再说话,只把呼吸放到最轻。
半晌,他感觉到腕上的那只手微微收紧,却再没越界。
……
公司大厅的玻璃门刚在零身后合上,一道白影便切断了他的去路。
白发、蓝瞳、黑色西装——像从总部档案里直接走出来的模板人像。
“艾伦?”零脚步一顿,声音听不出起伏。
“零!你还记得我啊!”艾伦笑得牙尖嘴利,上前半步,像要拥抱。
下一秒,逍遥像条警觉的鱿鱼“嗖”地横插进来,肩膀一顶,生生把艾伦顶开半臂距离。
他背对艾伦,面朝零,语气轻快却带着隐约的刺:“前辈,今天的咖啡我请,别理莫名其妙的路人甲。”
艾伦挑了挑眉,没生气,只抬手掸了掸被碰皱的西装袖口,蓝瞳里掠过一丝玩味。
“路人甲?”他拖长了音调,目光越过逍遥的肩,精准地落在零脸上,“零,你新搭档挺护食的。”
零瞥了逍遥一眼,又看向艾伦,语气淡得像白开水:“总部档案写着‘阵亡’的人,突然复活,当然记得。”
逍遥闻言,眼尾一压,侧头对艾伦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正好,前辈只跟活人组队——死人请排队。”
艾伦愣神的功夫,零已经被逍遥半揽着肩带走了两步。
“零,我……”艾伦抬腿追上,话音刚起,逍遥便拖长了音调插进来:“哎呀,零啊——”
他故意把尾音扬得又软又黏,像撒娇又像宣示主权,顺势把零往自己这边又带了半寸。
艾伦被这声“哎呀”噎得脚步一顿,蓝瞳里第一次浮出“这人怕不是有病”的错愕。
走廊狭窄,三人被迫并肩。
艾伦在左,逍遥在右,零被夹在中间,活像一块被两面墙同时挤压的夹心饼干。
艾伦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主动权:“零,关于昆仑的旧档案——”
逍遥立刻扭头,笑得牙尖嘴利:“前辈,电梯到了,我们走左边,右边有狗。”
电梯门“叮”地打开。
零叹了口气,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零把卫衣帽往下一拉,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像把世界隔在外面。
门外的指示灯开始往上跳,数字一格一格地亮。
逍遥抬头看着,忽然“哎呀”一声,夸张地捂住胸口:“前辈好狠心,居然把我们两个大帅哥扔在走廊里吹冷风!”
艾伦侧目,蓝瞳里写满“你戏真多”。
逍遥却继续演,脚尖在地上画圈,嘴里念念有词:“我弱小、可怜、又无助,连电梯都不让我上……”
说话间,他眼尾余光扫过走廊尽头——艾伦抱臂,嗓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别演了,你好恶心。”
逍遥立刻收声,嘴角仍挂着吊儿郎当的笑,眸底却冷静得像冰。
“那咋了?”
逍遥转身,双手插兜,哼着小曲儿往楼梯间走,背影松散得像午后晒太阳的猫。
艾伦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两秒,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办公室的空气里飘着速溶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却因为艾伦的出现忽然像被谁拧开了聚光灯。
小黄捧着文件夹,眼睛直愣愣地追着艾伦——白发在顶灯下泛出冷月似的光,蓝瞳像一对刚擦亮的玻璃珠,一尘不染。文件夹“啪”一声掉在地上,她都没察觉。
爱丽丝端着两杯美式,目光在艾伦与逍遥之间来回荡秋千,最后停在逍遥旁边,压低声音打趣:
“你的英俊帅气,可能要不保了哟~”
逍遥正翘着二郎腿刷手机,闻言连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拖长调子:
“什么英不英俊、帅不帅气的?这是什么话嘛~我逍遥可是独一无二的~况且——”
他故意拖个尾音,指尖隔空冲艾伦一点,语气欠揍:
“像他那种长相,一看就是花期短的类型,保鲜期顶多三个月。”
艾伦刚把资料袋放到打印机旁,闻言挑眉回头,声线冷飕飕:“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嘴这么肮脏,我是不想理你这个人,又不是听不到!”
逍遥笑得牙尖嘴利:“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不信你问问他们——”
他朝小黄和阿念努了努下巴。
小黄从花痴里回神,先愣后点头;阿念推了推眼镜,一脸认真补刀:
“客观陈述,确实如此,逍遥哥向来如此。”
艾伦被噎得嘴角一抽,蓝瞳里闪过危险的亮光。
逍遥却心情大好,冲他做了个夸张的wink,像在说:
你就受着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