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研究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轮胎在冻土上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零把方向盘打到底，冷白的车灯划破昆仑分站低矮的栅栏，
在昏蓝的暮色里拖出一道长长的光刃。
车里暖气开到最大，出风口仍旧嘶嘶吐着白雾。
小黄裹着橘红色羽绒服，帽檐一圈人造毛被静电炸得蓬起。
她贴着车窗，鼻尖在玻璃上压出圆圆的小印子，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
远处雪峰的轮廓像被刀削过，冷月悬在上面，亮得近乎残酷。
爱丽丝坐在小黄右侧，掌心覆在小黄后背，
隔着羽绒轻轻顺毛，动作柔得像怕惊碎什么。
她的长发蜷在围巾里，露出的耳尖冻得通红，却仍旧耐心地把小黄羽绒服的褶皱一点点抚平。
薇薇安独占最后一排，长腿交叠，耳机塞得严丝合缝，屏幕蓝光在她脸上投出冷色剪影。
从出发到现在，她没说过一句话，连余光都没分给任何人，仿佛一车人都是移动的背景板。
艾伦坐在副驾后方，膝盖上摊着半尺厚的资料，指尖在平板上来回滑动，呼出的白气便糊了镜片。
他厌恶了一声，又开始撕暖宝宝，接着把围巾往上拉，盖住了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仍钉在数据上。
莉莉缩在爱丽丝旁边，整个人几乎蜷进羽绒服里，活像一只粉色的毛毛虫。
她紧张地将怀中的布布抱得更紧了一些。
驾驶座上的零把车窗开了一条缝，冷风“刺啦”灌进来，他皱了下眉，又把窗合上。
撇了一点旁边副驾驶，他看见逍遥——那家伙居然还在打游戏，屏幕上的小人跳来跳去，逍遥的指尖冻得发红，操作却一点没慢。
耳机里传出“Victory”的音效，他抬头，恰好对上零的目光，
咧嘴一笑：“哎呀…”
阿念坐在最角落，整个人埋在大衣里，膝头摊着一本旧书，纸页被暖气烘得卷翘。
一行一行往下读，仿佛文字里藏着比窗外更辽阔的雪原。
车窗外，雪粒被风卷起，
像无数细小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昆仑分站公司低矮的灯标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橙黄色的光晕在夜色里晕开，像一座孤岛，等着他们这群被寒冷与秘密裹挟的旅人靠岸。
食堂的灯是暖黄的，像把高原夜里的寒气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牦牛肉汤用大铝盆盛着，上面浮着薄金般的油星，香菜末撒得慷慨。
零捧着搪瓷碗，热气糊了睫毛，他吹了吹，汤一入口，辛辣先冲鼻腔，差点让他吐出来，但还好紧随其后的是醇厚的肉香，像有人把一团火塞进胃里。
逍遥就坐在他右侧，拿勺子把汤里的萝卜块全挑进零碗里：“来，补点维生素。”
对面，小黄埋头啃糖心包子，一口下去，红糖浆爆出来，烫得直哈气。
薇薇安只掰了半个馒头，掰得极斯文——吉普赛人特有的指尖节奏。
她咬三口便放下。
他们没吃一会儿，艾伦就被分站副站长拍了拍肩：“开会。”
会议室在地下一层，恒温二十度，空气带着金属味。
长桌上摊着昆仑秘境的实时认知地图——
3D 全息面板，蓝光把每个人的轮廓削得锋利。
外围一圈用绿色标记，像一条安全绳；
再往里，颜色陡然转橙，紧接着是一片深红的“内部区域”；
最中央，则是被加粗黑线框出的“未知核心”。
旁边单独列了一块蓝色水域标注：“水底区域，低温、强磁、声呐盲区”。
又是那熟悉的装扮，带着牛马头套的经理走了进来，声音平板：“公司决定，全员进入。”
逍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举手：“莉莉和阿念能不能留外围？孩子——”
“驳回。”
经理指尖在面板上一点，红区放大，“收益大于牺牲。”
牺牲两个字，他说得像打印纸一样没有温度。
莉莉坐在角落，羽绒服帽子还扣在头上，
只露出半张脸，鼻尖冻得通红。
她摸了摸兔子的耳朵。
零全程没说话，一副习以为常的冷漠模样。
逍遥侧头看他，压低声音：“前辈，待会儿散会，去仓库领装备，如果有护膝的话，我帮你挑护膝。”
零“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板最底层那行小字：
【内部区域：生物信号异常活跃，建议配发S级防护。】
他忽然想起“浮青”，“逍遥，你的那把剑带了吗？”
“带了呀，在后备箱里，怎么能不带呢？指望公司配发的桃木剑还是铲子？”
那经理轻咳几声，“公司这次预备的枪支，但是仅有两把，毕竟这东西难得。”他看了一眼零，“你的经验丰富，理所应当得到一把。”
小黄他们都震惊，公司居然还能搞到枪支？当然，或许有很多他们不知道，毕竟他们还没有完全深入公司的水。
但还是不知道更为安全，知道更多反而更危险。
上级给他们分配了宿舍。
走廊尽头，暖气管道“咔嗒咔嗒”地响，像在提醒所有人。
女生寝室倒安静——
小黄和爱丽丝在整理床铺，莉莉抱着膝盖坐在上铺晃腿；
“我感觉我在上学，这上下铺可真怀念呀！”小黄说着。
薇薇安靠窗，窗外的雪花簌簌飘落，她翻看着手中的那本古籍。
风雪的呼啸被挡在外头，屋里只剩呼吸声。
男生寝室则像一锅刚掀盖的沸水。
房间狭长，左右各两张铁架床，中间一张公用折叠桌。
艾伦把行李箱摊开，银灰色的真空收纳袋码得一丝不苟。
最上层是一叠雪白枕套，还淡香水味。
他抬眼，就撞见逍遥把背包“哐”地扔在对床，外套随手挂在椅背，鞋子东一只西一只，像布了地雷。
艾伦眉心狠狠一跳。
“你能不能——”
“安静一点”四个字还没出口，
逍遥已经抢先一步，冲他露出标准的微笑：“大少爷，宿舍又不是无菌仓，麻烦适应一下人间。”
艾伦深吸一口气，维持最后的绅士风度：
“我只是建议，保持基本整洁与分贝，有利于团队协作。”
“哦——”
逍遥拖长了音，单手撑在床沿，
“我嗓门大，但心不脏。不像某些人，表面优雅，背地里把同事当数据点。”
“你！”
艾伦下颌线绷紧，金丝框眼镜后的眸子瞬间冷冽。
他最恨别人质疑他的专业伦理。
“至少我不会把任务当儿戏，更不会把私人情绪带进——”
“私人情绪？”逍遥嗤笑，指节和视线依然停留在游戏上，“我带进什么情绪了？倒是你，真要是热衷工作，就不会有空闲时间来调查我，也没有把莉莉和阿念当人看。”
艾伦的嗓音压得更低，像冰刀划过玻璃：
“我只是在最大效率下保障所有人安全。
不像你——”他忽然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镜片，“纯情的上流公子，锦衣玉食，众星拱月。”
“结果呢？”
“一纸调查报告就家族破产，父母双亡，这样的经历确实能引起人同情，不过亲手把最后一块遮羞布撕下来？推波助澜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你有心说我高傲自负，可你呢？不一样的吗？总以为前途无限，做什么都会成功，你真以为这是什么世道？这是资本的世界，估计是电视剧看多了，什么都会觉得一腔热血就能闯天下。”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木板的回声在狭窄宿舍里炸开。
“还有，你以为零他很在乎？他现在只是失忆了，不是变善良，公司把他磨成了最锋利的武器，对于感情这一块，看得清清楚楚，我见过他绝情的样子，就算是再对他好的人，他最后都能一脚踹开。”
逍遥的笑僵在嘴角，眼底那层惯常的吊儿郎当倏地碎裂。
空气瞬间降到冰点。
“你再说一遍。”
逍遥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可指节已经“咔啦”一声掰响。
艾伦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动作优雅得像在决斗前扶正白手套。
“说几遍都一样。你，就是学不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下一秒，逍遥的拳头已经到了艾伦鼻尖前两厘米，逍遥的大动作把旁边的阿念吓得身体一震。
艾伦侧步，椅背被撞得“咣当”倒地；
他反手扣住逍遥手腕，借力一拧——
标准的近身关节技。
逍遥却像预判好似的，矮身卸力，手肘横撞艾伦肋骨。
“你们要干什么？”门口传来零的冷喝。
他刚把阿念的行李搬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沉甸甸的仪器箱。
箱子“砰”地放在地上，震得铁床都抖三抖。
零抬眼，目光像雪夜里出鞘的刀，
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线。
“想打，出去打。”
“现在下面正下着雪，清醒了再回来。”
他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
逍遥的拳头僵在半空，指节发白，神色惊恐，却没回头看零。
艾伦松了手，理了理袖口，背过身去。
阿念抱着书，从两人中间穿过，零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你们最好保存体力——因为明天，没有人会替你们疼。”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