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二)

爱丽丝最先割断自己脚上的束带，踉跄着爬到车尾，两指按在逍遥颈侧。脉搏平稳，呼吸均匀，只是昏迷。她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抬头对零低声道：

“麻醉没醒。”

零绷紧的肩背微微一松，却不敢完全放松。他扶住车厢壁，努力让声音冷静：“你们说一下经过。”

爱丽丝抬手示意，嗓音压得极低：“我被推进去后直接按到床上，没等开口就被注射，连对方脸都没看清。”

“我也是！”小黄捂着太阳穴，声音发哑，“刚躺上去，手臂一痛就昏了，连针管颜色都没看见。”

阿念点头附和，脸色苍白：“一样，毫无预兆。”

巫铃儿、薇薇安相互搀着坐起，纷纷表示遭遇相同——

零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底寒意一层层翻涌。

颠簸骤然加剧，车身猛地一沉，像是驶离了柏油路。零扶住装备箱，低声迅速做出决定：

“等逍遥醒来，我们再弄清楚——公司到底要把我们送去哪里。”

黑暗像一床潮湿的棉被，裹得人连心跳都沉闷。车厢颠簸了不知多久，终于在某阵剧烈的甩尾后归于死寂。

零最先惊醒，掌心下意识去摸腰侧——匕首还在。几乎同一秒，“咔哒”一声脆响，尾门自动升起，灰白天光猛地灌进来，带着泥土与腐叶的气味。

众人条件反射地半坐起身，武器横在胸前。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条被雨水冲得泥泞的土路，蜿蜒进苍莽的山林。车旁草地上摆着一只黑色防水箱，箱盖贴着公司盾徽，旁边压着一张防水任务函。

零跳下车，环顾四下——没有引擎声，没有脚印，连监视器都没留下。他蹲下掀开箱盖，里面整齐码着：

· 每人一副微型耳机与ID芯片

· 一张古蜀遗迹简易坐标图

· 一张红色警示卡：

“秘密行动·遗迹调查

公司共派出四支小队，互为竞争单元

允许非致命手段夺取对方数据核心

失败者将按‘失踪’处理”

没有饮用水，没有压缩干粮，连返程坐标都没给。

小黄把红色卡片翻来覆去，声音发干：“意思是……还要提防另外三支队伍的偷袭？”

爱丽丝合上箱盖，脸色冷凝。

逍遥这时才扶着车厢踉跄走出，目光落在那张坐标图上。

他抬头，与零视线相撞。

……

零蹲下身，手指抹过爆裂的车胎——橡胶边缘整齐划开，是被激光制导的微型切割器瞬间熔断。驾驶座下，电线被人为拔空，连备用油路都抽干。公司显然没打算让他们原路返回。

他抬眼扫过防水箱，迅速清点：

· 猎枪六把

· 急救包六个，止血胶、止痛针、抗生素齐全

· 四只单人飞行器，续航二十五分钟

· 六把制式刺刀，七只战术手电，一箱荧光棒

· 无干粮、无净水、无睡袋

零侧头，目光掠过众人——爱丽丝、小黄、巫铃儿、薇薇安……

零把猎枪分给逍遥，刺刀与荧光棒塞进其他人背包，声音压得极低：

“武器、医疗尚可，但火力不足、续航有限。遗迹里什么情况也没人知道——”

他顿了顿，语气冷峻：“打架我和逍遥来，其余人跟紧，别掉队，别落单。”

天空雨丝斜飘，众人点头。

无人说话，却都在同一秒明白：

从踏出车厢的那一刻起，他们已被公司扔进斗兽场——

对手也全是未知数。

雨还在下，林子里雾气蒸腾，能见度不足二十米。零把猎枪背到肩后，拉上兜帽，回头冲众人打了个“留守”手势：

“车的目标太大，先离开视线范围。逍遥，你带她们去那个背风坡搭篝火，把湿衣烤干，别生病。”

逍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白发贴在额前，目光却冷静：“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我速度快，目标小。”零已经检查完枪膛，把最后一支战术手电塞进逍遥手里，“你们留在一起，比跟在我后面安全，我七十二小时后没回来你就带他们……”

逍遥沉默半秒，终究点头，抬手替零摸上零的脸，微笑着不舍：“有异常立刻回来，别逞强。”

零“嗯”了一声，转身钻进雨幕，背影很快被灰雾吞没。

……

另一侧，背风坡下。

逍遥指挥众人把防水布扯成简易天幕，又用刀背刮下干枯苔藓作引火物。小黄和阿念负责垒石圈，爱丽丝把急救包里的酒精棉剪成小块助燃。十几分钟后，一簇橘红火苗终于跃起，噼啪作响，热气蒸得每个人眼镜起雾。

巫铃儿抱着膝坐在火边，小声问：“他一个人去打探，不会出事吧？”

逍遥往火里添了根湿枝，火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他耳力好，警觉力越高，夜色和雨都是他的掩体。”话说得稳，可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佛珠——火堆噼啪，雨声如帘，让他有些害怕了，于是离开了火堆旁边。

第二天正午，太阳像被雨洗过，白得晃眼。

逍遥站在一片碎石坡上，左手握一张简易猎弓——其实是折断的树枝绷了伞绳，右手扣着磨尖的石片箭。

他抬手，屏息，弦声“啪”地轻响，石箭破空而出，

“噗”地扎进灰兔的腰腹。

兔子只来得及蹬了一下后腿，便不再动弹。

逍遥走上前，拎起它抖了抖。

他脸上没有猎获的欣喜，只有一夜未眠的冷倦。

他从腰间抽出制式刺刀，刀尖熟练地挑开兔皮——

“嘶啦”一声，温热的血腥味立刻混进阳光里。

剥到后腿时，他忽然停手，指节沾血，却盯着那层薄薄的筋膜发呆——兔子被倒吊在弓箭上。

逍遥甩了甩刺刀，把血迹抹在草叶上，抬头望向雨雾退尽的山林——那里苍翠得过分安静，像一张巨大的口，把零的气息全都吞得干干净净。

他垂下眼，拎起兔子，转身往营地走。

后山背阴处，巫铃儿用三块扁石垒了个简易灶台，火膛里干柴噼啪作响，铝锅架在上面，热气蒸得锅盖“咚咚”轻响。阿念蹲在几步外，正把刚挖的野菜分拣：马齿苋、灰灰菜、野韭菜，叶片上还挂着雨珠。

“照这个量，再熬两顿没问题。”阿念用袖口擦了擦鼻尖。

“要是公司真给另外三队同样的‘零补给’，他们现在肯定也在四处找食物、养精蓄锐。”巫铃儿搅动着锅里的野菜汤，声音压低：“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冲突越激烈。咱们得在体力耗尽前找到遗迹入口，或者——”

她话没说完，林子里传来脚步声。众人抬头，正见逍遥拎着已经剥好皮的兔子走出树荫。

“晚餐有了。”他把兔子往旁边一挂，语气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越过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