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擦出火线的瞬间,小黄猛地折身,脚尖在湿泥上打滑,整个人贴地拐进岩缝——“当”一声,弹头击中她面前的岩石,碎石四溅,火星烫得她耳侧发麻。
尘土未落,零已幽灵般从侧坡滑下。他右手反握刺刀。被阿念撒了一脸土的男人还在揉眼,喉咙刚暴露,零的刀锋已顺势掠过——
冷光一闪,血线喷薄。男人瞪大眼,刀脱手落地,双膝跪倒,发出闷哑的“咕噜”声,随即扑倒,血与泥混成暗红泥浆。
零没有停顿,反手抽出腰后猎枪,对准仰躺喘息的女队员胸口——“砰、砰”两声补枪,枪声短促而冷硬。女队员身体随弹着点拱起,又重重落下,指间扳机终究无力松开。
硝烟在雨雾里盘旋,峡谷短暂死寂。
小黄趴在岩缝后,心跳声大得仿佛能盖过耳鸣。
零站在两具尸体之间,枪管冒着细小热气,脸上溅了几滴血,却平静得像刚完成一次靶场校射。他抬眼,望向天空——
那里,蓝白火流仍在盘旋,猎枪枪口焰光未散。喷包男咬死扳机,三连点射——“砰砰砰!”
逍遥拼命侧杆,机身却像醉汉踉跄。最后一发子弹曳着红光击中喷包侧箱,金属撕裂声刺破夜空,滚滚黑烟瞬间从尾部喷出,包裹了他的身影。
“逍遥——!”
零的嘶吼被引擎爆炸的轰鸣盖过。
高空上,逍遥慌乱去拔安全带卡扣,却被浓烟呛得咳嗽,眼前模糊不清……喷包失去推力,机身陀螺般旋转下坠。他白发扬在黑夜,像一簇被风吹散的雪,直直坠向侧后的低谷。
几乎同一秒,喷包男的喷气包因过热发出尖锐警报。他低头,只见蓝焰变成赤红火球——
轰!!
空中炸开一团炽白火云,冲击波震得峡谷山壁碎石簌簌滚落。火光映在零仰起的瞳孔里,顷刻又被黑夜吞没。
……
零几乎是滚下山坡,碎石割破掌心也顾不上疼。谷底弥漫着焦糊的塑料味,燃烧的喷包残骸散落一地,火苗在夜色里跳动,像无数嘲笑的眼睛。
他抬头,心脏猛地停跳——
逍遥挂在半山腰一株断树上,白发扬在风里,却染满灰黑与血迹。树枝从他右腰刺穿,血顺着树皮滴落——鲜血混着焦黑粉末涌出,已经糊住了半张脸。
“逍遥!”零攀上树干,阿念、小黄、爱丽丝,也相继赶到。
爱丽丝最先冷静,打开急救包却无从下手——炸伤面积太大……小黄捂住嘴,眼泪瞬间滚下来。
零双手悬在半空,不敢碰那支贯穿的断枝,也不敢碰逍遥,喉咙发紧得几乎窒息:“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的……”
逍遥却微微动了动,血顺着睫毛滴落。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惯有的轻音:“……别哭啊,阿零,我不疼……”
“阿零……我看不到你了……”血液顺着睫毛滴进鬓角,在灰黑尘迹里冲出两道猩红沟壑——他的双眼都被炸伤,左眼血肉模糊,右眼虽睁,却只剩空洞的,映不出任何光影。
零双手悬在半空,掌心被染得鲜血淋漓,却不敢碰他一下。爱丽丝带着医疗箱攀上来,手电一扫,脸色瞬间惨白。
她迅速拧开碘伏,纱布浸透,先替逍遥冲洗眼眶——血与药液混成粉色溪流,沿颧骨淌进衣领,坚强也在巨疼中被击碎,他想挣扎却连动也是奢侈。
小黄下面递器械,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东西。
“双眼炸伤,先消毒止血!”爱丽丝声音稳,却带着微不可闻的颤,“其次是贯穿伤——树枝不能拔,只能锯!”
她抽出折叠手锯,锯齿贴上断枝,一下、两下,湿木屑混着血点飞溅。逍遥因剧痛本能抽搐,零立刻俯身贴着他,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
“别动,忍一下……我就在这里!”
树枝“咔嚓”断裂,爱丽丝迅速用弹性绷带加压包扎,血仍迅速浸透。她抬头急喊:“还需要止血胶和吗啡!”
阿念把药剂抛上来,零单手接住,敲开安瓿…针尖对准逍遥锁骨下静脉,推入透明药液。逍遥的抽搐渐渐平缓,只剩唇角无意识溢出的低吟:
“……饿了……阿零,好痛…………”他说着胡话。
零握住他沾满血尘的手。
营地篝火早熄,只留一簇暗红火炭,偶尔“噼啪”一声,像垂死挣扎的心跳。简易帐布里,逍遥高烧不退,双眸缠满绷带,唇角干裂,仍喃喃说着胡话:
“……好饿。”
声音轻得像梦呓。爱丽丝刚给他灌了半支营养剂,全都因胃肠道反应吐了,不得不停…
夜色阑珊,林雾裹着草木腥味。众人各自沉默,像被抽干了力气。零走出帐布十几步,一头扎进黑暗,他抱头缩成一团,指节插进发间,肩膀无声抽搐——
火炭光映不到他,也照不出哭声,只有压抑到极点的呼吸,一下一下,像要把内脏都咳出来。
……
(回忆)
阳光穿过竹影,斑驳地落在石桌上,茶烟袅袅,风还是那股风,带着竹叶清苦的气息。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那件中式浅灰的衬衫——出发去旅行那天前穿的,袖口还沾着零拥抱他时留下的气息。
“那个…你什么时候把我孙儿的遗体还给我。”老爷子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像一把钝刀,割不开却疼。
逍遥怔住,此刻,他坐在逍家老宅的后院,石桌上是两盏未凉的茶,对面是爷爷——头发雪白,眼神却锋利得像能剖开魂魄。
“爷爷……”他嗓子发干,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老爷子没看他,只是抬手斟茶,水线细而稳,落入杯中无声。
“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太完美了。”
逍遥心头一紧。
“身上任何痕迹都模仿得丝毫不差。”老爷子抬眼,那一瞬,逍遥仿佛被钉在原地,“连左耳后那道小时候爬树留下的疤,都一模一样。”
风停了,竹叶不再响,连茶烟都凝滞。
“有一种感觉,”老爷子缓缓道,“告诉我——你不是他。”
“你的眼眸里有神性,”老爷子盯着他,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不是人性。”
“爷爷……我就是逍遥。”
老爷子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
照片边缘已经泛黄,七八岁的逍遥,站在逍家老宅门口,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流浪猫,猫尾巴缠着他手腕,像不肯放他走。
“那天,”老爷子轻声说,“你抱着那只猫,说它像你,没人要,却倔强得要命。”
逍遥盯着照片,“可你不知道,”老爷子声音低下去,“那只猫当晚就死了。你亲手埋的,在后院竹林底下,哭了一整晚,谁劝都不听。”
“你埋它的时候,”老爷子抬眼,目光如刀,“在它脖子上系了半根红绳,是你娘留给你的护身绳。”
“无论多少年,只要他经过就会看一眼,可是你来后…从屋里走出来,”老爷子一字一句,“路过竹林时,连一眼都没往那儿看。”
茶凉了,风又起,竹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哭。
逍遥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是他,那我是谁?”
老爷子没答,只是伸手,轻轻覆在他肩上。那双手枯瘦,却温暖,像是最后一次试图抓住什么。
“我只问一句,”老爷子声音哑了,“……你,什么时候把我孙儿的尸体还给我?”